像眼前这样,如雪化青松,风拂夜云,所有严厉烟消云散,唯有眼底星河,满目开阔。
    这不像师尊了,更像自己的幻觉。
    “你从前在家里,也这般爱撒娇吗?”
    他听见师尊如是问道。
    云未思忍不住也笑了一下。
    他从前是家中独子,虽然母亲目盲,可父母对他的宠爱没有减少半分,云丛两家的丰厚家底,足够让他随意挥霍一辈子也挥霍不完。
    据说两家原先是有婚约的,因为母亲眼睛的事情,一度想取消婚约,闹得双方长辈不太痛快,他父母成婚后也还僵着,直到他的出生才改变这个局面。他母亲说他小时候冰雪可爱,人见人爱到什么程度?那真是每个人见了都想亲一口,听说连皇帝见了也差点要让他跟公主配下娃娃亲。这种情况下两家长辈哪里还有火,就都借着他下台阶,重归于好了。
    有了万千宠爱,从前的云未思仅仅是个有些纨绔的公子哥儿,父母长辈们也已经很满意,不再多做要求了。
    重伤之时,神智未清,肢体流露,越发从心。
    从前的师尊很严厉,他未敢有半分逾距。
    如高高在上的神明,只能让人仰望。
    但既然是幻觉,就无所谓了。
    神明固然强大完美,眼前难得温柔却也令他珍视眷恋。
    长明早知道他将对父母的孺慕转移到自己身上来,无形中也纵容他的行为。
    四个徒弟之中,云未思是天赋最高,修为最强的。
    内心深处,却也是最柔软的。
    只是这份柔软,从前只有自己能看见。
    后来对方就亲手斩断了。
    现在想来,云海也许是云未思心底未竟的执念。
    少年时鲜衣怒马的放纵恣意,许多戛然而止,求而不得的憾恨。
    云未思以为自己斩断了,却始终藕断丝连。
    他枕着长明的手睡着了。
    醒来时,这不过是一场温暖的梦。
    也许脸颊上温度犹在,他却依旧孤身一人。
    这个少年时很爱热闹的人,将注定半生都要在风雪中独来独往。
    在他睡沉之后,长明也没将手抽出来。
    直到外面天光渐暗,长明心神牵动,蓦地抬头。
    另外一个云未思,似乎已经半日未归了。
    即便是要避嫌,不让过去的自己看见,也没必要躲那么远去。
    脚下微微震动,似有什么东西在摇晃山峰。
    长明看身旁的云未思。
    后者没醒,伤得太重,睡得太沉了。
    摇晃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但长明直觉与云未思有关。
    他起身悄然离开,门外风雪迎来,他将门关好,奔向震动来源。
    舍生峰很高。
    但它不是一座独立的山峰,而是众法山脉的其中之一。
    这片山脉广袤相连,与万神山一西一东,遥遥相望。
    长明一路朝往东,疾奔百十里,还在众法山脉的某一座山上,只是距离声源越来越近。
    风雪之中,有两个身影在交手。
    其中之一正是云未思。
    而另外一个——
    长明凝神望去,居然是陈亭。
    这厮阴魂不散,从玉汝镇跟到这里来了。
    两人的剑气在周身形成一个漩涡。
    但震动声并非从他们那里传来。
    而是在不远处。
    陈亭固然来历不明,但他属于外来者,在这里也被限制了灵力,一时奈何不了云未思。
    长明看了片刻,绕开他们继续探索那一下下诡异的动静。
    轰。
    轰。
    一下又一下。
    不是地动山摇的震撼,而是在地底深处。
    那里会有什么?
    长明停住脚步,将耳朵贴在地上聆听。
    片刻之后,反而起身上山。
    这些的山脉大多被冰雪覆盖,越往上,雪就越厚。
    旧雪还来不及化开,新雪又一层层覆上去,经年累月,几乎找不到可以下脚的路。
    但长明的脚步很轻,轻得像羽毛在雪上刷过,凌波微步,片尘不沾。
    半山腰同样是满目的白。
    长明停下,看着眼前毫无异样的积雪山石,忽然伸出手。
    掌风拍碎山石,也露出后面的洞口。
    他弯腰进去。
    里面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但脚下却一直斜坡向下延伸开去,仿佛人工开凿的曲梯。
    越往下,就越感觉到热度。
    深处隐隐有灼热亮光。
    长明直觉那里是有东西被困住的。
    不是人,是猛兽。
    而且,恐怕不是一般的猛兽。
    他单膝跪地,手在地上摸索。
    冰凉触感入手,他很快辨认出来。
    是一条铁链。
    这条铁链很长,从他所能摸索到的范围向下缠绕,应该是牢牢将那嘶吼声的主人锁在地底。
    万年寒冰的锁链,连寻常修士也未能轻易破解。
    轰……
    被锁住的东西依旧在咆哮,但声音气息越来越弱。
    它也许不会死,但修为灵力却会慢慢被这万年寒冰吸收,仅剩一口气在,又在这常年不见天日的地底。
    那才是真正的求生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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