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明白,为什么贺兰砜此前总是把“我是北戎人”挂在嘴边,为什么贺兰金英即便只能去战场搬运尸体也坚持打仗当兵,为什么兄弟两人不教卓卓高辛话。
这天地留给他们的道路太小、太窄也太难了。
靳岄几乎要流泪,他紧紧握住自己的拳头,控制着自己不向大巫脸上砸去一拳:“你算什么巫者!你算什么人!你害了所有高辛人,他们有什么错!你们勘天策地,自称驰望原天神的使者,可你们干的都是什么脏事!”
大巫仍静静看他,像看一个稚嫩的孩子。
“你真奇怪。”老人缓慢道,“为何你总为别人的痛苦愤怒?你自己的呢?”
大巫来到此处,似乎就是想说出自己曾做过的事情。他坦白一切,整个人轻松许多,与靳岄告辞时顺手拿走了那小包碎茶叶,蹒跚着走了。仆从们恭恭敬敬把他送到门外,靳岄却掀翻桌子,愤怒地砸破了大巫曾喝茶的茶碗。
散播邪狼传说这一击太狠了。它完全杜绝了高辛人进入北戎的机会。北戎人不会接纳高辛人,而高辛人无法正常地在驰望原生活,他们或者越走越远,或者渐渐死去,再过数十年、百年,就再也不会有人提起“高辛族”这个名称了。
他们会如北戎天君所期待的,彻底消失在驰望原上。血狼山便成了北戎人与生俱来的一处山脉,不涉及任何血腥往事。
贺兰砜和贺兰金英的谈话一直持续到深夜。两人不吃不喝,靳岄在屋外徘徊,无计可施。
他去给兄弟俩拿吃喝的东西,看见阮不奇和卓卓在厨房里悄悄说话。
阮不奇的手包扎好了,卓卓万分认真地在她手掌吹气,用一根小木棍轻点,模仿巫者施术的样子。
靳岄跟她道歉,阮不奇亮出手掌布带:“废话不必说,你答应我一件事。”
靳岄立刻:“好。”
阮不奇:“等你回了大瑀,要给我置办一处漂亮又富贵的宅子。里面再给我养七八十个俊俏小公子,不要你这样的,也绝对绝对不要岳莲楼那样的。陈霜这种就不错,但他话太多,我不喜欢。”
靳岄:“……”
阮不奇:“再加百二十个漂亮侍女,嗯……养花种草的也要漂亮人儿,我不想看到老头老太。”
靳岄:“你真的要这个?”
阮不奇:“夙愿。”
靳岄点头:“行。”
阮不奇和卓卓拎着烤羊肉走了,靳岄心道,她果然与陈霜说的一样,古怪。
离开厨房他才意识到,阮不奇说话时没有避开卓卓。
回到贺兰金英房外,靳岄发现房内灯火灭了。仆从说贺兰砜已经回自己房中,贺兰金英则出了门。靳岄又去找贺兰砜,但房内空空如也,最后听见屋顶有闷闷的古怪乐声。
贺兰砜坐在屋顶,正拿着瞽姬的洞箫,竭力吹奏。见靳岄上来了,他迅速收起洞箫,恢复平静脸色。
靳岄把吃的递给他,又伸出手:“我会吹。”
贺兰砜一惊:“真的?”
靳岄:“浑答儿和都则都听过。”
他又在贺兰砜脸上看到了混杂着不满、妒忌和不快的复杂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