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顾培风不说,他也能隐约感觉出来,这应该是寺庙或者禅林一样的地方。
或远或近的清心钟声,低低的彻夜诵经声,很容易唤起他幼时一些安定的回忆。
顾培风起身,稍稍拉开了一扇木格门。
清新的林木气息,混着湿润的雨水香气,立即钻进了屋子。
外面的确在下雨。
庭院里混杂种着枫树、橡树和雪松,夏雨簌簌落着,让叶片的颜色都格外滴翠。
“这里是月城郊外一家禅院,不对外开放的。我认识这里的一音禅师,和他打了招呼,过来暂住几天。我们尽量少外出,别打扰其他僧人修行。”
苏齐云点了点头。
其实他也觉得,这地方让他感觉舒服的多。可能是……他自小在佛寺边长大的原因吧。
开完窗户,顾培风走回苏齐云身边坐下:“我想,这比起那些针剂,是更适合你的良药。”
他悄悄翻起苏齐云的手腕,朝上缓缓拉开他宽松的衣袖,露出手肘内侧几个几乎快要消失不见的针孔:“哥,我可以问么……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苏齐云没答话,把绵软的袖子拉了回去。
他低头看了看,这件衣服棉麻质地,对襟样式,对他来说有些偏大,领口虚坠的厉害——这不是自己的衣服。
“……是我的。”顾培风答,“也是我帮你换的。没看。”
一次性答完了三个他想问的问题。苏齐云右手稍稍捏了捏领口,坐着没说话。
“孝慈……”
“琬琰来了在照顾,云云也是。”顾培风答,“我都安排好了,你放心。”
这时候天刚麻乎亮,是一种深邃的黯蓝色,夜雨和檐外的树叶摇曳着,其实十分适合宁静地睡上一觉。
“哥,你还睡得着么?”顾培风问。
苏齐云很疲倦,甚至疲倦到,连睡觉都不愿意,好像什么都提不起来兴致。
这时候,顾培风忽然想起微博上那些兴奋刷屏的赞叹。
被他们捧在云端上,夸得像是世间无二的星星一样的苏齐云,谁会想到,他连正常的入睡都很难做到。
“我陪你。”
顾培风主动靠了过来,肩头轻轻抵上他的肩。
他恒定的体温一直安定地释放着,苏齐云则托着侧颊,眼神看向极远的地方,不知在想些什么。
“……此世无常,唯此为实,余者虚妄。或复有言,世间有常无常,唯此为实,余者虚妄。或复有言,此世间非有常非无常,唯此为实,余者虚妄。或复有言,此世间有边,唯此为实,余者为虚妄……”[1]
禅院里的夜晚极其安静。
顾培风的音色又沉又温和,低低诵着《长阿含经》的声音,好像冬日里稀薄的暖阳,一点点消融深深的积雪。
之后,融动成温暖的河流。
幸运的是,不知是夜雨的功劳、经文的原因,还是一直陪着他的体温的原因,后来苏齐云的心情变得平和不少。
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睡着的了,就记得这禅房地板不是一般的硬,不过他这一觉却睡得无比宁心,睡梦中还一直有些淡淡的小青橘香气。
第二天清晨,苏齐云是被一缕金光唤醒的。
昨夜的雨停了,大片大片的乌云还压着,只吝啬地露出些许日光。
他睁开眼,就看到松树张开的针尖上,噙着一滴滴的雨珠,倒映着葱郁的色泽,格外好看。
清新的山林气让他舍不得再贪睡,站在木檐下舒展了一下身子,四处看了一圈。
这里是个相对独立的小院子,不大,但有些泉水,苏齐云就着泉水洗了把脸,这水是清甜的,活像甘露。
这时候,不远不近的钟声响起了,余韵回荡在郁郁的林木之间。
他捧着泉水有些愣神,柔软冰凉的水花掠过他的指缝,淅沥落下了。
空山新雨,但余钟磬。
所说的,大约就是此情此景。
隔扇门被轻轻拉开,等他看过去的时候,只见到一只收回的手,门前放了一个木托盘,里面摆着些清茶和斋菜。
屋子里除了他,再没别人。昨天晚上一直陪着他的顾培风,不见了。
他用完斋饭,刚拉开隔扇门,却看到三两成行的沙弥在廊下急匆匆地走,目光都看在地面上,表情也是肃穆疏离的。
打扰别人清修似乎不太合适。
苏齐云又退了回来。
可能是因为环境的关系,也可能是这里的钟声清韵十足,昨天他心里阻塞的抑郁,倒是清简了一大半。
他把木托盘按照送进来的位置放好,决定自己往庭院后面的后山看看去。
廊下摆了鞋,是厚底木屐,半夜里没收回来,就了一晚上的夏雨,踩上去湿湿硬硬的。
他身上穿着的是素色细纹禅衣,里面还有件月白的里衣打底,左右一阖,连腰带都没有,莫名给他一种古怪感觉,好像不太|安全,随意一扯就能被拉开。
可这里除了禅衣,穿别的似乎也不合适。
山上用大青石板铺着路,时候久了,生了不少青苔,湿润的木屐踩上去还有些打滑。
他刚扶着木门出了庭院,就见着一大片碧绿的湖。
禅院傍山环水,倒的确是好地方。
“哥!”
顺着声音看去,顾培风站在水里,朝他招了招手,忽然就笑了起来。
他的禅衣都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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