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九楠心下惴惴, 想起大婚前书房的谈话。那时候甘长青站在书案前与他说:“幼宁脾气不好, 却是个好孩子。我既是愿意将她嫁给你,自然是望你待她好。”
于心来说,他并不清楚,这一世的甘幼宁究竟是何心境, 只记着那一日她来王府寻他, 与他说,要与他做一家人, 与他说, 公子清风朗月, 我心悦你。
本是已经坚定远离的心, 终究是没有顺遂。
甘家待他, 终究是不薄的, 彼时他看了甘长青的脸,点了点头:“前时朝乱, 父亲不想拖累任何人, 可伯父却暗中打点,保我辛家部分人等, 九楠知恩。伯父不怪九楠身世, 诺行婚约, 将爱女下嫁与九楠, 九楠亦知恩。”
“不。”甘长青却是摇了摇头,“贤侄说错了。嫁你,是幼宁的选择。如今作为父亲, 我所求的,不是你承恩知报,不过是求你,真心待她。”
这话落在他的耳中,若是上一世,他自然全心答应,可是重来一世,他却是不晓,这一段情缘,究竟是错是对。
真心如何,假意如何,他目光凝在那书案一角许久,久到甘长青慢慢踱步到他面前来站定,才看看抬起头来:“伯父,小侄有个问题,想要请教伯父。”
“你说。”
“伯父此番将爱女下嫁与小侄,可有想过,若是一朝小侄身陷囹圄,她当如何自处?”
这个问题,甘长青也想了许久,半晌,他才听得面前人叹了口气。
甘长青悠悠转过身去,看了那外头天色,与他道:“你可知晓,原本,我当该与你父站在一处,不该做下这如今明哲保身的尚书大人。只终究过往皆为天命,我答应过你双亲,照顾好你,自不会叫你有那样一天。”
“伯父……”
“若他日你当真也走上你父之路——甘家,是你的后盾。”
司九楠定定瞧他,良久,终是转至案前,兀自提起笔来:“伯父,这封和离书,小侄留于甘家,若遇后辱,甘家,自与辛家无关。”
“你何必……”甘长青要拦,他却写得很快,似是已经在心中排演了千万遍。
日期是他落上的,正是原定的大婚的日子。名字亦是他亲笔落上的,司九楠三个字端正有力。唯独那和离书三个字,他终是没有补上。
“伯父,若是无事,这便是废布一张,若是以后有任何不妥,九楠但凭甘家处置。”
“贤侄你……”
司九楠便就端了那书帛与他:“伯父,这便就当作辛家的——最后一门聘礼吧。”
思及此处,甘幼宁面前,二人的面色都不是很好。甘长青惧的是自家女儿这性子,若是非要把所有种种都挖出来理一遍,怕是连问他为何卖女儿的话都能说得出来。
天地良心,他打小就疼着这么个宝贝女儿,若不是眼睛毒早就瞧得出这小子当真欢喜她,又如何会有这么一出对话来。
至于司九楠——和离书是他亲手写的,只那和离书三个字被改成了休书,可这个错,便就错得离谱。
屋子里气氛很是不对,司棋被打发了出来,等在前头影壁处,这事儿他属实是没办法说上一句话来,倒是不如留下来提醒下旁人的好。
于是,甘幼辰将将进了府门,就瞧见等在一边的侍卫,皱眉道:“其他人呢?”
司棋咳嗽了一声,低声道:“前厅呢。”
“嗯。”甘幼辰抬脚就要过去,不想这侍卫竟然还拦了一道,便狐疑又望了他一眼。
“甘大人可是困乏了?不若先行去客房休息吧!府里已经收拾好了的。”司棋恭敬道。
“不必,我有东西给妹妹。”
“可是甘大人——”司棋忙慌追上去,结果还没说出话来,就见得前厅门呼啦被打开了。
甘幼辰见得人出来,便就将手里东西往前一递:“妹妹出来得正好,成锦叫我把此物还给你。”
甘幼宁面上冷冷,此番只是歹眼一瞧,气不打一处来,直接就吼了出来:“我不要!谁想要谁要去!”
说罢人就一扭头往后院去,边走边没好气地提声问道:“人呢!灯笼呢!当我夜明珠吗!什么破府,这么黑!”
“……”甘幼辰愣住了,手里的簪子瞬间就有些尴尬。
司棋赶忙就别在一边,沉默立着。
须臾,那簪子被人抽了去,甘幼辰这才发现,司九楠已经从里边走了出来,身上还是打宫里出来时那件,只此时上头似是被泼了茶水,天牢出来都不显狼狈的男人,此时却已然带了些落魄。
“谢过,我来吧。”男人说完这句,便就提了司棋手里的灯笼也往后去,徒留甘幼辰一人立在门口。
再往里头瞧过去,自家老父亲亦是行了出来。
甘幼辰上前一步:“父亲?”
“啧……我那日就说了,这法子行不得行不得,瞧瞧你办的事儿!”甘长青这把终于瞧见个能骂将的,不觉就提了声,很是有底气。
“父亲说得什么?”
“还有什么!”甘长青恨铁不成钢地点着他,“你看看!非要写什么休书,你看那写的是休书该有的内容吗?!这下好了,你妹妹秋后算账了!”
“可是当时父亲不是也说,和离书妹妹肯定不会落名,还是写休书来得狠绝,肯定能叫妹妹乱了心神追究不得?”
“你现下是跟我回嘴?”
“不是,父亲我……”
“我问你,荣家姑娘的事情你现在又怎么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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