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车开进公司,又有车离开,他记下每一辆的牌号。直到整栋楼灯熄,他才拉下百叶窗,自冰箱里拿出一罐啤酒,再吞一粒安眠药。
齐宇躺在起伏不平的床上,床板下堆着这三年来他从泰安分得的每一笔佣金。即将入眠时,他想起开学第一课,讲台上的人问在座的梦想是什么。
他说自己没有梦想,只有梦。
人的一生会做很多梦,无论长短诡谲,梦里人是谁,无一例外的都会醒返。
自说出那句“祝你幸福”,少年的梦就该醒了。
客厅的灯是暗的,宋瑾瑜躺在沙发上看电视。
桌上有几张碟,放的是戏院在上映热片《投名状》,从海报上看,讲的应该是三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的故事。
魏邵天脱掉外套过去,让她躺在自己腿上,“好看吗?”
电影快到尾声,她摁下暂停,说:“太血腥,我不喜欢。”
她身上盖着厚毛毯,下面是睡衣。他俯身偷一律馥郁,都只是点到为止,“一天没有出门?”
她答:“你也知道我无聊。我下午去了福音堂,看过了霍桑,她和那里的姊妹相处的很好。说话可以慢慢学,不用太担心。”
魏邵天说:“我不担心。”
霍桑很聪明,虽然在城寨只做些杂役,也做得很好。她才十八岁,以后想做什么都可以。
宋瑾瑜调整了个躺姿,继续播电影。
魏邵天没头没尾的看了几分钟,全是战争戏,男人戏。
他有一搭没一搭地缕着她的长发,“不是说不喜欢。”
她说:“总要知道结局。”
理想破灭,兄弟反目,血溅雨地,悲剧收尾。宋瑾瑜默默起身,推出碟片。
魏邵天望住她单薄的背影,“我们昨天说好的。”
宋瑾瑜坐回到沙发上,脸上干干净净,“我没有哭,只是觉得太惨了。”
“电影而已。”
“无论是野心勃勃,还是落草为寇,亦或义干云天,最后又如何呢?到底还是玩不过朝廷。”
人纵使有通天的本事,也赢不过时局,更赢不过当权者。看似有生机,其实无论哪条路,都是断港绝潢。
宋瑾瑜突然抱住他,“你也不要玩了,好不好?”
她撒了谎。下午她不止去了福音堂,还去见了一个人,因为有些话,不能用一束花代答。
“我干这行十几年,办过的案子不少,你的情况不是个例。或许看过心理医生后,你的想法会变。”
“你就当我是病了。”
“你是天真,当这群黑社会有情有义。你信不信出了事,他第一个拿你当祭品。”
她始终不解,“为什么一个坏人,做了一件好事,可以被全社会褒奖。而一个好人,只不过做了一件坏事,就要被终身唾弃?”
这是既定的坏人定律,不管你曾经是谁,本性是否良善,一旦行错一次,就是千次万次都换不回来。
“你认识他不过半年,就确信他是好人?你知道他最近在忙什么?”
“我有我的判断。如果他不是,只当我没眼光看错信错,也怪不了谁。”
她选了这条路,就再没有人会声援她,人们只会漠然垂手,看着她入地无门。
魏邵天说:“好。”
她说出这句话,原就不奢望会听到他的回答。于是又问了一遍,“真的?”
“就是以后都没钱收,没跟班跑腿,也好过整日提心吊胆。世界上有数不清的城市,离开安城哪里都可以安家,我们找个暖和的地方,我出钱给你开一间花店,不用活的太奔波。”
他给她画了一个饼。
可宋瑾瑜信了。因为他是魏邵天,他说过的每句话都有分量。
“你不做大佬,没收入,哪来的钱给我开花店?”
“我有多少资产,你不是最清楚?”
“那些和泰安脱得了干系吗?”
魏邵天笑她是杞人忧天,“放心,我阿妈给我留了老婆本。港岛有屋,长洲也有。养你绰绰有余。”
“我开店,那你做什么?”
魏邵天认真的想了想,“别的不会,了不起还可以做打仔。”
给人打工,他弯不下腰,还是靠拳头吃饭合衬他,也算是老本行,轻车熟路。
宋瑾瑜揽住他的臂,“你会的多了,不必一条道走到黑。”
“我会什么?”
“唱歌,调情,做米粉。”
魏邵天点了点头,“那确实饿不死,最赖也能靠女人接济。”
其实他还会拆弹,还懂英文,也许他会的远不止这些。宋瑾瑜知道,但她永远不会说出口,因为那是他的秘密。而他们会守着彼此的秘密,并肩同行。
她爱的人,是个十恶不赦的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