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没有光亮，关楠也能看到李广川极力隐忍，想要憋回眼眶的泪光。他没答话，怔怔等着他继续，感同身受着同样深入骨髓的痛感！
“你当时也在？”关楠问。
“是！”李广川哑然的嗓音难掩哽咽，“是我做事太激进，引起了刘述辉的警觉，他为了证实怀疑是真的，设计引了张如海过来。”
“张如海为了保护你， 自己跳下去的？”这句话很残忍， 但两个人都必须面对。
李广川点头：“为了打消刘述辉的疑虑，他朝我开了一枪，”他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 “当时子弹从这里擦过去，刘述辉开枪前，我先一步用哑弹打中了张如海的腿，他踉跄一下，转身跳了下去。”
“你说什么？你朝他开枪？”关楠猛然揪住李广川衣领，爆喝着一拳打在他脸上，“你怎么能？你怎么可以？”
看着李广川跌倒在地上，关楠忍了一晚的泪， 终是肆无忌惮的落了下来，他咬紧牙关，下一拳狠狠砸在墙上。虎口震动，他听到指骨与墙壁相触的脆响， 剧痛沿着他手臂向上蔓延，直冲顶上。
他痛到麻木，又似乎丝毫没感觉到痛——有时候痛感是可以相互抵消的！
李广川从地上爬起来，他背对关楠，用手背抹去嘴边森然血迹，镇静说：“我知道不可以，但是我必须那么做。”
关楠何尝不懂他说的，这样的明知不可为而为有多痛，他从前不知经历过多少次，但无论经过多少回，无论他心里无数次的叫嚣着理解，也没法做到习惯。
“对不起，是我失控了。”片刻，他哑着声音说。
李广川静默不语，关楠继续问：“你所说的激进是指王雅馨的事？那些情报是你报给张如海的。”
“是，本来你抓到王雅馨，我们的任务就成功一大半，但是我没想到刘述辉那么很，为了自保，连她也舍弃了。”李广川似有些动容，“我决定抓她的时候，没想过她会死。”
“你跟王雅馨有私交？”
“刘述辉曾经设计清理过一次内鬼，那次如果不是她帮我，我很可能就暴露了。”
李广川没说更懂，关楠也懂他内心的挣扎，做卧底的人都会遇到情感与信仰无法两全的动摇，选择哪一个都可能经历一次脱骨之痛。他拍了下李广川肩膀，两人静默着吸光一支烟才又继续。
“你既然是到李昀深的音乐会才怀疑我，那最初我们在睿翼碰到只是偶然？”
“对，我当天去是为了帮刘述辉买那件宋钧瓷笔洗。”
关楠对那件拍出高价的拍品有印象，随口问：“刘述辉还喜欢这些？”
“不是。”李广川有些鄙夷的摇头，“他除了喜欢钱，没什么拿得出手的爱好，他买那东西是为了送人。”
“送给谁？”
“他没有说，但是从他当时势在必得的态度看，他很大概率是送给他背后的神秘人。”
“那当时你的手怎么回事？”
“故意弄的。”
“你是想引什么人出来？”
“我当时是赌万一刘述辉送礼的那个人也刚好去了现场呢。”李广川显出一点无奈，“虽然几率微乎其微，但试试总是好的，没想到被你看到了，拼了命的追我。”
“……”这阴差阳错的“缘分”，关楠说，“你当时引我去光明医院，是有意还是顺道？”
“顺道，你以为我是神，你的出现已经是意外，我逃跑途中还能现场做一个未卜先知的计划？你问这个做什么？”
”随便问问，最进发生了一件案子，似乎和光明医院有点联系。”
“哦，这我帮不了你，我暂时没感觉光明医院有什么问题。”
“……”关楠想说，我也没指望你，“当初偷偷去我家的人，也是你？”
“那你以为还有别人？”
“你当时让我小心身边人，这个身边人，你指的是谁？”
李广川收起戏谑，凝神看他，长时间静默后，他缓缓吐出两字：“许柚。”
……
从西里区开车回去等于绕过大半个嘉陵市，但实际关楠绕了一圈还觉得不够，他甚至有些逃避的想，若是一直不回去，或者永远不见她，是不是就可以不必面对。
显然不可能！
嘉陵市的夏天，太阳出来早，五点刚过，青光已徐徐拉开夜幕，整个大地都变得阔朗。
还没到小区大门开放时间，关楠不想吵醒门卫，将车停在路边。熄火靠在椅背上，一夜没睡的困意扑面而言，他闭了眼，身体和心却犹然紧绷着。李广川的话魔音般反复在他耳边重复，毫无章法，却字字惊心，他越是想避开，就越是清晰。
关楠不胜其烦，他摇上车窗，将车载音乐打开开到最大，企图在喧闹中寻得片刻宁静。
实际李广川说的那些不算石破天惊，甚至他的一些怀疑，他之前也想过，试探过。但人的心理就是这样，遇到与愿望相悖的现实，自己发现和别人发现带来的冲击力千差万别。
举个不算恰当的比喻，这就好比我们十分钟意某件商品，非常想买回家，但这东西很昂贵，不仅价格超出价值，上面还有肉眼可察的瑕疵。这个瑕疵如果只有我们自己发现，我们因为喜欢往往会自己找借口说服自己瑕不掩瑜，但若是旁观者发现提出来规劝，我们放弃的几率就大大增加。
迷迷糊糊间，手机里预设的闹钟响起，关楠随手关掉，他抬头看了眼楼上那扇窗口，不自觉的想，这个时间她应该还在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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