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抵达衡州时,已是后半夜,站台上行人稀少,在这一站下车的行人,也离得远远地不敢靠近顾岳一行人。
刘副官倒是松了口气。人少才好,方便警卫。
程旅长在卫兵的严防死守之中,平安无事地出了车站,营地就在不远,离火车站不到半个小时的路程,一行人疾步穿过深夜里寂静的街道,直奔警备司令部。
留守的肖参谋,闻讯急忙起来迎接。
程旅长也不多话,只下令加强警戒,哪怕是刚刚下车的这些卫士,也得轮流去值守。
顾岳被安排在刘副官的那间小屋子里暂住一晚,刘副官忙着安排警卫,一时半刻是回不来的。
虽然一路辛苦,顾岳还是黎明即起,在大院里跑步打拳。
顾岳打完一整套明山拳,拭去额上的隐隐汗水,略作休息时,司令部里驻着的两个连,也起来操练了。
不过程旅长等人,都不在其中。顾岳留意到,排长以上的军官,都没有出现在操练场上。
这让他有些失望。
他知道这是如今军中常见之事,稍有身份地位者,往往不肯再与寻常士兵一同起居操练。
可是,他本以为,出身于滇军、出身于云南陆军讲武堂的这些将领们,应当与其他人不同。
尤其是,他们才刚刚祭典过蔡督军回来。
讲武堂的教习们,谈及当年护国之战时,动辄激昂得口沫横飞。然而在讲述滇军之勇猛、蔡督军之英明以及北洋军之节节败退之外,教习们也经常会提到,护国军入川作战时,曾经五个月不得军饷,却无人哗变,只因为蔡督军与普通士兵一样粗衣砺食,故而将士归心。
滇军秉此传统,一度是十分看重各级将领以身作则、与部属一同起居一同操练的。顾岳的父亲,便一直保持着这个习惯。讲武堂的教习们,据说曾经也必须吃住在学堂里、与学生一同出操。
然而,善始者总是不能善终。
这样的景象,如今只留存于教习们的追忆之中了。
不要说与士兵一同起居操练,在长沙城里,赶往火车站的时候,程旅长他们都要乘坐黄包车了,不知是因为行军速度太慢,还是自重身份、不肯和普通士兵一样徒步行军?
直至士兵操练完毕,程旅长他们才起来,叫上顾岳一道往司令部外头的酒楼里去吃个早饭。
顾岳不免诧异。昨晚程旅长还要加强警戒,今早似乎又松懈了?
不过出门之前,刘副官悄悄塞给顾岳一把□□:“旅长吩咐,借给你用用,离开衡州前再还给我。”
顾岳恍然明了,立刻将□□藏在衣服里面。
程旅长这么大张旗鼓地跑到酒楼里去吃早饭,怕是要引蛇出洞,给他□□,显然就是让他作一支藏在暗处的奇兵。
但是夏日衣服单薄,掖在腰间的□□,无论如何也不能掩盖得毫无痕迹。顾岳便拿了一件衣服搭在手上,刘副官又在他手上放了顶军帽,打量一下,觉得并不显得突兀,满意地点点头,让顾岳跟在自己身后。
程旅长只带了一个班的卫兵,去的是他惯常去的那座酒楼,坐的是他惯常坐的雅座,点的饭食也一如既往。
掌柜殷勤,伙计小心,楼上楼下食客来来往往,看起来完全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顾岳正要坐下,忽然停顿了一下。
有人在暗中窥伺他。
顺着那道视线转过目光,隔着天井,对面走廊上那个遮遮掩掩的人影,惟恐顾岳看不见自己一样,一见顾岳转过头来,赶紧也从柱子后探出头来,天井中的日光正打在他脸上,顾岳略略一怔,便认出来,居然是前天晚上在衡州火车站的月台上被他整治过一次的那名小贼!
那小贼使劲地向顾岳挤眉弄眼。顾岳略一踌躇,向刘副官低声道:“我出去看一看周围地形。”
刘副官一想也对,顾岳可不熟悉这酒楼的地形,点头同意。
顾岳将□□放在凳子上,用衣服盖住,出来之后,装做闲逛的样子,转到了对面走廊,经过那小贼身边时,感觉风声微动,手心里已多了一张纸条。
顾岳若无其事地走过去,又转了一圈,将周围地形都看清之后,才回到雅座,将手中纸条摊开来放在桌上。
刘副官惊讶地探过身来看。
纸条上用钢笔写了短短一行字:夜班车,省府兵,便装。
落款是个字母“C”。
字迹潦草,看得出是匆忙之间写下来的。
顾岳将纸条递给程旅长,说道:“这是刚才有人塞给我的。”
程旅长和刘副官看清纸条上的话之后,脸色都变了。程旅长顺手将纸条塞进自己口袋里,下令立刻回司令部。
下楼之际,顾岳留心四周动静时,目光与那小贼对上,他微一点头,算是示意,不过此时此刻,根本腾不出空来致谢,那小贼也识趣,悄没声息地隐入了人群。
酒楼离司令部不过一条街的距离,程旅长等人很快便已赶回司令部,大门口的哨兵赶紧敬了个礼,让出路来。刘副官随口问了一句刚才有哪些人进去了,哨兵说了几个名字,都是住在城里、每天早上过来点卯应差的文书等人,不过哨兵末了又道,军需官段鸣智带了两个棉布商人来找肖参谋,刚刚进去不久。
程旅长和刘副官对视一眼,脸色都不太好看。
军需官段鸣智是衡州当地人,家族庞大,姻亲朋友众多,交游广阔,很会来事,经常能用优惠价格拉到各类军需品,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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