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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生余得许多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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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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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月二十四,这天凌晨,萧瑜安排在萧子显身边的小丫鬟从萧府给萧瑜递来信儿,说是萧子显快不行了。

    “快不行了?那就是没咽气,咽气了再说。”

    萧瑜坐在厅堂,表情不耐的捏了捏眉心,挥退了来人。

    来人也吵醒了梁瑾,他站在门口静静听完了两人的对话,这才进门。

    他走到萧瑜身边,把手里的外衫披在她身上。

    “当心着凉。”

    萧瑜一下子抓住了他的手,抬头问他:

    “我这不孝女是不是该被天打雷劈?”

    她面无表情,可梁瑾感觉到那只抓着他的手冰凉如水。

    梁瑾反手握住她的手,用自己手心的温度温暖着她的,轻声说:“别太为难自己。”

    这一句话反而让萧瑜皱起了眉头,她起身在屋内踱了几步,终于站定,几不可查的轻叹了一声:

    “去听听他有什么遗言。”

    萧瑜是跟医生一起到的,平日里死气沉沉的院子里,此时聚满了忙进忙出的人。

    她进了屋,站在里间床边,冷眼看着医生在做徒劳无功的抢救。

    这个院子,她很多年没有进来过了,本就烟熏火燎的福/寿/膏气味里又夹杂着中药味,病气,恶臭味,让人闻之欲呕。

    这个人她也很久没见过了,除了刚从国外回来时,隔着帘子象征性的请了安,连她结婚时,彼此也没照面。

    此时躺在床上的这个人,不知道是否还能算是个人,他瘦得好像是一具只包了层皮的骨架,颤巍巍,软塌塌,半边身子勉强轻轻挣扎着,眼睛睁不开,只在喉咙深处含糊发出微弱的呻/吟。

    不像是不甘,更像是祈求。

    其实他今年才四十六岁。

    “老太爷!老太爷到了!”

    屋外一阵骚动。

    萧如山披星戴月的来了,直接走到床边坐下,毫不嫌弃的拉住那只瘦骨嶙峋的手:

    “我儿,我儿醒醒!”

    赵医生遗憾道:“老太爷,您节哀。”

    萧如山双目通红,厉声质问:“怎么回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萧子显贴身伺候多年的小厮早就跪在旁边,重重磕了几个头,一把鼻涕一把泪道:

    “小的该死!爷半夜突然醒了,嘴里嘟囔着月亮,还一个劲儿的看向窗外,小的就把爷连人带椅搬到了窗边,让爷看月亮,没想到没多一会儿,爷就不行了。”

    “混账东西!”

    萧如山一脚将那小厮踢到一边,小厮连滚带爬起来,顶着满脸的血,继续不住的磕头。

    屋里说话声,哭泣声,怒吼声,求饶声,就像一幕荒诞的闹剧,又像是再寻常不过的一出生离死别。

    俄倾,床上的萧子显突然剧烈挣扎了几下,然后再也没有了声息。

    他并没能给任何人,留下任何只字片语。

    萧瑜深吸一口气,转身大步走出了屋子。

    任身后哭声喊声交织在一处:

    “四爷——”

    “我儿你怎么了,我儿——”

    “老太爷,老太爷您慢着点!来人啊,老太爷晕倒了——”

    此时此刻,她脑海中突然闪过很多画面:

    是银钏那天从井里被捞出来时被泡得惨白的脸,是小月娥被烟枪烫得青紫的胳膊,是沈月娘提起这个人时脸上复杂难言的表情,是朦胧记忆里康雅惠头也不回的背影。

    光影交错,如同轮回。

    有时她会有错觉,这座宅子里那个叫萧子显的那个人其实早就死了,死在沈月娘嫁人的那一天,死在母亲离开的那一日,这些年留在这里吞云吐雾,半死不活的,不过是阴间一死鬼,如今终于魂归虚无罢了。

    结束了,都结束了。

    当夜,萧如山悲痛交加,怒火攻心,病倒在床。

    三日后,萧如山逝世。

    萧家一门双丧,出殡那天极尽隆重奢华,与去年那场轰动京城的婚礼遥相照应,一悲一喜,成了街头巷尾人们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谈资。

    这场葬礼上,萧家子女披麻戴孝,守灵祭奠,唯独不见萧瑜。

    她病了。

    萧子显死后第二天她就病了,她觉得是前一晚上连夜奔波着了凉,当时要是听梁瑾的话把外衫披上就好了。

    她说这话时,梁瑾叹了口气,把她额头上半干不湿的汗巾重新用冷水打湿,然后放在她头上,低声问她:

    “好点了吗?饿不饿,想吃什么吗?”

    萧瑜被冷水激得浑身一抖,头脑清醒了几分,摇了摇头,而后无声的笑了笑。

    萧家虽然待她不好,但毕竟将她养大,亲情不在,血脉在,也许老天也看不惯她如此冷漠了。

    大哭一场全无可能,那么就只有大病一场以尽孝道了。

    彼时霍锦宁正在香港与英国商人洽谈订购轻便铁轨的事宜,得到消息后,马不停蹄赶回北京。

    终于风尘仆仆来到燕子胡同,进门时,正巧碰上梁瑾端着铜盆走出屋子去倒水,两人猝不及防打了个照面。

    梁瑾本来还想问来人找谁,待反应过来面前这个衣冠楚楚,西装笔挺的少爷是什么人以后,脑袋嗡的一片空白。

    手里的铜盆一个不留神摔到了地上,还提溜提溜转个不停,发出刺耳的声响。

    梁瑾不知道自己该先收拾洒了一地的水,还是先躲起来,或者与这人义正言辞分毫不让的对峙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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