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李徒走远,吕义水才抬起头, 露出一双早已经变红的眼眶, 再没忍住,咬着唇落下泪来。
其实李徒说得没错, 他虽然动心早, 但却从未告知对方, 大多时候, 甚至连幻想都不敢。
他总以为自己已经成熟了,这些年来, 表面上看也确实是他一直在照顾着心思简单的李徒, 但这一刻, 他才恍然, 原来内心里自己仍是那个有些怯懦的少年,他上得了战场,杀得了强敌, 不过是因为他根本不畏惧死亡。
而在自己所担心, 所害怕的事情面前, 他依旧不够勇敢。
脑中不知怎的就跳出第一次见到李徒的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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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吕义水作为新兵入营没多久,他因为没有完成操练时必须完成的动作而受罚,多扎了一个时辰马步, 到伙房时已经没了吃食,只得拖着疲惫又饥饿的身子走回寝帐, 结果才到帐前便听里头其他同期的新兵正议论他。
本就是口无遮拦的年纪,几人凑在一起便更加得不管不顾, 笑话他体格弱,笑话他带着浓重的南方口音,笑话他小声的说话方式,甚至说他父母送他来这军营,就是为了来凑人数送死好拿抚恤金的。
吕义水家中兄弟姐妹七人,全靠其父在乡野书院教书的微薄收益养活,虽家境贫寒,但却是自幼饱读诗书。
他未参加乡试,而是来这边境从军,完全是出于自己的本心,不求扬名立万,只求能保卫这一方国土。
抱着一腔热血来到军营,没有被敌人打倒,倒先从本该并肩作战的兄弟那里感受到了人间冷暖。一直支撑着他无论多累都坚持下去的那根弦,豪无预警地断裂开,他蹲下身子抱着膝盖就这么“呜呜”哭起来。
“怎么了这是?”被头顶上方忽然响起的声音吓了一跳,吕义水惊恐地抬头,一双泛红还带泪光的双眼一眨不眨地看向来人。
同批入营的新兵有上千人,吕义水并不认识这个看起来便十分健壮的少年,许是见他愣愣的,来人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嘿,你还好吗?”
“没,没事......”吕义水下意识地抹了把眼泪,觉得有些丢脸,很快又低下头去。
那少年站了一会儿,显然也听到了里头未完的议论,拉了他道:“这些人太过分了吧,走,我带你进去理论。”
“别了,他们......他们说的也没错。”吕义水看着对方甚至比他还气愤的样子,心情忽然平复了许多,“在下吕义水,请问这位兄弟怎么称呼?”
“我叫李徒,你叫我阿徒就行。”那个叫李徒的少年也不知想到什么,忽然笑了一声,“你念过书啊?那你比他们厉害多了,不过你这说话文绉绉的样子,和阿衍还真像。”
“阿衍?”
“嗯,阿衍就是和我一个寝帐的朋友。”李徒边说着边拉过吕义水的袖口,“走,你也别在这住了,收拾东西上我那帐子去。”
“这不和规矩。”吕义水吓了一跳,他们这些新兵住哪都是入营时分配的,由不得自己决定。
“明天我帮你跟上头打报告,正好我们寝帐还有一个空床铺,你来住便是了。”见他似乎还在犹豫,李徒拍了拍胸脯保证道:“有事我扛着,你放心,以后没人能欺负你,我会保护你的。”
两人素不相识,吕义水并未将这句保护放在心上,只是被对方说服,最终收拾了包袱跟他回了帐。
可他没想到李徒这句“保护”竟无比认真,从那之后李徒总跟在他身旁,替他挡下讥笑嘲弄,帮他强身健体迅速跟上军中的节奏,甚至连战场之上都将他护在身后,为了救他不知受了多少伤。
他对李徒的感情,也在这样的相处中,渐渐变了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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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回忆中抽神,吕义水又想起自己近来两次赶走李徒时,对方脸上或愤怒或失落的神色。他闭了闭眼,抹去眼角的水渍,再睁开时,眼中已经多了一份坚定。
他霍然起身,也顾不上此时仍显有些狼狈的自己,疾步出了营帐。
在许多后入营士兵心中,吕义水平日里一直都是温文尔雅的,战场上指挥时也是沉着冷静,运筹帷幄。似乎很少有人见过他发怒的样子,更遑论像此刻这般失态。
但他全然没理会一路上或好奇或吃惊的士兵们,一路小跑着到了李徒所住的寝帐:“阿徒。”
帐内无人应答,他也顾不得是否礼貌,直接掀开帐帘入内,里头果然空无一人,只有之前被带回来的那些衣物,横七竖八地散在床上。
他稍稍思索了一会儿,很快又出了寝帐,直奔校场去。
已经到了亥时,将士们早结束了操练回帐休息,远远望去,只一个黑影,在夜空下缓缓移动。
吕义水加快了步子,走到校场边缘便忍不住扬声喊道:“阿徒!”
那个黑影霍然顿住了动作,吕义水小跑到他跟前,微仰起头,借着月光凝视他。
李徒每当心情不好,或者有事想不通的时候就爱到校场跑步,每每都把自己跑到精疲力竭才会罢休,这晚也不知道已经跑了多久,这时停下后依旧浑身止不住地冒着汗,胸膛也一直剧烈地起伏着。
吕义水什么也没说,拿袖口细细替他擦去额上的汗水,李徒呆呆地由着他动作。
陈子穆说吕义水“郁闷难疏,伤及脾胃”,其实李徒又何尝不是,他近期都是白日里照常训练,回去后照顾吕义水,夜里又因想着吕义水的事,无法好好入眠。
跑了几圈此时停下来后,眼前都浮了黑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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