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又行了约莫半日, 四处越发的黑, 显出一份格外的幽静。
然而隐隐约约的, 又能听见很远的地方传来水流潺潺声,似乎还有浆拨动河水的声音。
谢秋寒进舱内歇息的一阵, 终于还是呆不住,出来透透气。
可透气比不透气还难受。
这船越往上行驶, 谢秋寒便越加的胸闷气短,心口便越揪的厉害。
似乎有股戾气藏在经脉当中, 被阻隔着发不出来,成了血腥味梗在他喉头,让他很是不适。
他埋着头走了一会儿,听见了细碎的说话声,抬头一看, 正是那青年和姑娘。
这次奇怪极了,他们二人似乎不太熟悉的样子, 姑娘垂着脑袋, 眼睫扑闪扑闪的, 有些害羞的样子,青年则向她献着殷勤, 二人同半日前的情态大有不同。
谢秋寒听了一会儿,越听越觉得奇怪。
“一天过去了, ”一道声音在他耳后响起,“他们的魂魄只能在一天里兜兜转转。”
谢秋寒心里微微一怔,又多看了那二人好几眼, 觉得他们有些可怜,昨日刚定了情,今日又得重来一遍。
可是看他们又凑在一起的样子,似乎也不错。
“人间快到了吗?”谢秋寒问。
“快了,”云邡朝远处忘了一眼,“顶上是忘川河底部,穿过去就到了,就一会儿的功夫。”
“那他们上去以后,是不是也要忘记这里的事。”
云邡颔首,“得把他们记忆洗了才行。”
谢秋寒也知道这点,总不能让这么多人记得自己下过地狱。但他看着那边二人的情态,却有几分不忍心。
云邡拍拍他脑袋:“你看着吧,他们到哪儿都不会丢的。”
谢秋寒听他这样说,心里又多了一重新的羡慕。
他瞧瞧那边二人,又瞧瞧底下都快要看不见的后土鼎,想了一阵,忽然说:“假如没有九鼎,人间现在是怎样的?”
云邡一愣,脸上露出一丝讶色,谢秋寒的随口一句话竟然恰好说中了他内心从未向人透露的想法。
可惜谢秋寒靠在船上,望着外面,没有看见他此刻的表情。
“我懂的不多,可我总觉得,凡人独具灵性,蛮荒时凡人尚只会茹毛饮血,彼此语言不通,混战一片,可才过了短短万年,我们不再食生肉,开辟了农田,有了笔墨纸砚,会用器具代替人力,生出了喜怒哀乐,也有了共情怜悯,这是其他生灵所没有的灵性。假如没有九鼎,单靠凡人自己,人间会变好,还是变坏呢?“
他说着说着,发现云邡久久没有回话,便扭头去看他。
这一扭头,他就发现云邡正用一种很难形容的表情在看着他。
同一时间,船只忽然晃动了一阵。
谢秋寒今日似乎格外气虚,一时没有站稳,云邡一把抓住了他,同时红澜从舱内探出头来,看了他一眼。
云邡用一副很随意的态度扔了个符出去,船只的晃动立即平息了,红澜才进去。
谢秋寒紧紧抓着他胳膊,想起来方才在底下空间晃了那么一下,小心翼翼的道:“我不能光明正大的说这个?九鼎听见了要生气?”
云邡原本因为他的话而心中震动,但听他这句‘九鼎要生气’,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这小子怎么长的。
有时候成熟稳重的不行,疼成什么样都能咬牙挺着,有时候又可爱的要命。
他笑了一阵,才用带些感慨的语气说:“你说的对,凡人很好,神明没有必要高高在上的替他们做主……还有,咱们这是进忘川了,不是九鼎生气了。”
没说完就开始笑,实在觉得有趣。
谢秋寒被他笑的懊恼,也就忘记要讨论什么凡人灵性、有没有九鼎这种事了。
他扭开头,藏着一点羞恼之意,却也忍不住嘴角上扬起来。
这船进了忘川河里头,竟然还稳稳的行着,云邡丢出的符咒成了一个牢稳的气泡,包裹着这船,叫忘川水渗不进来。
四周都是黑黢黢的,偶尔闪过一些微光,定睛一看,竟然看出了骷髅的形状,叫人心里发毛。
幽冥守卫们每到一层地狱便分出一支,现下到一层忘川,还剩约两三万的样子,他们稳稳的走在水中,军容十分肃整。
谢秋寒看着这些守卫,心里琢磨起来。
他和鲍成将军只见过一面,没什么特别的印象,只记得这人在“怕不怕他”这个问题上表现出了非一般的执著,令人啼笑皆非。
鲍将军是青史留名的一位屠将,书上说他凶恶无比,爱食人肉,他在明泰皇帝手下颇受重用,但到了太武帝手下的时候,太武重仁,把他削了官,之后他便不知所踪了。
书上何曾有过一整只军队消失的记载?
……能改史书的,有谁?
谢秋寒刚想到这里,目光一凝,一点光芒忽然漏进了他眼底。
那是一盏包在头盔里的鬼火,幽幽绿光闪烁,一呼百应的点起了周遭的火。
他心中一凛。
这时忽然有呼啸疯声从他耳边穿过,裹挟了万千人声,俱是哭泣、抱怨、指责、大骂和尖叫。
他眼前世界豁然一变,见到了千万张形态各异的人脸,无一不是濒死的绝望。
他只觉得胸中气血上涌,猛地倒退了一步,这是怎么了?
可就是他退的这一步,让那些人都朝他看了过来,仿佛见到了救命稻草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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