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知远用力敲了敲柜台台面,提高声调道:“许娘子,你话太多了啊。”
“得,多说多错,我闭嘴。”
许娘子收了手,对那两个伙计道:“行了,你们两个先回去吧,对了,酒坊今天要运出去三十坛,你们两个谁跟着走一趟,若是误了人家邱掌柜的事,我可不依。”
两个伙计应了,转身又朝着顾知远恭敬的打了个招呼,这才退到后院。
许娘子站起身,亲自捧了一坛子酒放到柜台上,嗔怨道:“本该是我喝你的喜酒,没道理你反要跟我讨吧?”
顾知远一把抢过酒坛,道:“我讨你的酒也不曾白讨,哪回没给你酒钱?谁都知道你许娘子擅于算计,可这帐不是这么算的吧?”
许娘子的眼神一直落在姜知甜身上,似乎根本没把顾知远的话听进去,她忽然拍了下柜台道:“这小娘子真不是你媳妇?”
也不容顾知远答话,便绕出来上前主动拉起姜知甜的手,啧啧两声,叹道:“小娘子好相貌,瞧着也灵透,我说顾四爷,不然把她留下,给我当个酒坊西施得了。”
顾知远袖着手,道:“我又不是买卖人的人牙子,留与不留,你自己问她不就行了?”
许娘子便热情的向姜知甜推荐自家酒坊:“你别瞧不上我家这小作坊,这一个月能出去将近一百多坛的酒。你觉得一百多坛酒没多少收入,我可跟你说,放眼整个府城,我家的酒那是头一份。就是知府大人宴客,都得提前让人现从我这取……”
许娘子口齿伶俐,姜知甜就见她红唇翻飞,已经从她家酒坊说到了百十年前她家太爷爷是如何酿出天下闻名好酒的发家史了。
可她话多是多,酒坊的秘方、一天的流水,她可一个字都没透露。
而且她十分热情,拉着姜知甜边说边往柜台里走,大有不管怎么样,先把她哄进门再说的架势。
姜知甜微笑着轻轻推开她的手,道:“许娘子高才,我处处不及,哪敢不自量力的留下,给许娘子拖后腿?”
许娘子恋恋不舍的道:“你当真不肯留下?可是瞧不起我?嫌我这个作坊小,还是嫌卖酒丢份?我可以向你保证,只要你留下,我一定给你丰厚的工钱,还把你当亲妹妹对待,若是你有兴趣和天份,我还可以把酒坊酿酒秘方传授给你。”
姜知甜诚恳的道:“许娘子说话太见外了,我不过乡下出身,哪敢瞧不起许娘子?许娘子能掌管这么大的酒坊,又把生意做得这么兴隆,实是让我自愧不如。承蒙许娘子厚爱,只是我对酿酒兴趣不大,还是不给许娘子添麻烦了。”
许娘子眼圈一红,十分可怜兮兮的对姜知甜道:“你知道我有多不容易吗?我们家几代单传,我爷爷还曾经为了生个带把儿好传香火,愣是休了前头娶了十多年的妻子。他嫌弃人家不能生,结果人家第二年改嫁,十年前连姑娘带小子,生了十多个。”
姜知甜:“……”
许娘子又道:“到了我爹这儿,咣当一下就生了我这么一个闺女,我祖父气得吹胡子瞪眼,立逼着我爹休了我娘另娶。
我爹不肯,我祖父便三天一小闹,五天一大闹,最终我爹一病呜呼,他这才不闹了。
是我在他跟前跪了七天,发重誓说我一定把许家酒坊传承下去,我祖父才答应把酿酒的技术传给我。”
这许娘子是喜笑怒骂,随手拈来,姜知甜对她的话只能是半信半疑,但不可否认,她确实出身不显,且这么多年走过来,一定吃尽了苦头。
姜知甜心里是既震惊,又敬佩的。
世人对女子多偏见,但凡女子声名不显,那就罢了,可一旦女人能做出点儿事来,世俗眼光一定对她格外挑剔。
没事还要鸡蛋里挑骨头,有点儿出格就骂得狗血淋头,实是让女子寸步难行。
可这位许娘子却活得如此肆意、自在,不能不让人佩服。
从许家酒坊出来,顾知远道:“她家确实几代单传,她爹娘感情又好,十多年只有许娘子一女,也从未想过纳妾。两人相隔三天而亡,许娘子顶着巨大压力,独自挑起许家酒坊重担,实是吃了不少的苦,有些,是你连想都想不出来的。”
姜知甜哦了一声。
顾知远又道:“她也曾招赘,只可惜那男人游手好闲,无所事事,一味的吃喝嫖赌,还伙着外人要谋求许娘子的酿酒秘方和家财。
许娘子一力要休夫,那男人先反咬一口,说许娘子放浪不检点,有了奸夫。
也曾当众给许娘子下跪,赌咒发誓说他一定悔改,请许娘子念在夫妻情份和两个孩子的份上,重归于好。
一直纠缠了三天,许娘子忍痛赔了那男人一千两纹银,这才得以脱身。”
他停下来,看向姜知甜。
姜知甜回看他:什么意思?
顾知远问:“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办?”
姜知甜:“……”
他这是仍旧没死心,想劝她结束和顾知慕的错误,重新开始呢?
姜知甜认真的道:“人言可畏,我承认自己未必有许娘子的胆魄和无惧,不过我也不是逆来顺受,坐以待毙的人。”
顾知远嘲弄的问:“你觉得你自己有底线,是吗?可身在其中,你怎么知道什么时候是底线?如果没能看到许娘子的结局,你敢保证那男人不会有悔改的一天?”
姜知甜无话可说。
如今听说许娘子的故事,自然佩服她的绝决和勇敢,可当时,想必不知有多少人在骂她狠毒和不近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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