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四更,兄妹二人你追我赶,在庭院里飞得不亦乐乎。
至梁宜贞房门口,方才停下。二人皆是气喘吁吁,脸都跑红了。
梁宜贞遂白他一眼,拖着身子推门进去,一头栽倒在床上。
梁南渚在门框边撑了半晌,方才跟进去。
屋中灯火幽微,十分安静。月光清润如水投上窗棂,柳枝的影一摆一摆,颇得闲趣。
穗穗正趴在外屋的案头打瞌睡,等了大半夜,实在是撑不住了,还发出细微的鼻鼾。
梁南渚扫一眼,只嘲笑道:
“你那丫头不是忠心耿耿么?成日抱来抱去。怎么夜里等你就等不起了?”
梁宜贞今夜下墓频繁,颇是疲倦。一挨着床,人跟着散架。
她只闭着眼道:
“我惹不动你了,大哥请回罢。大不了,听你的就是,不提婚事。”
说罢,她一把拽过被子,把自己蒙了个严严实实。
梁南渚摇摇头,在床沿坐下,扯扯被角:
“喂,明日我陪你去。”
梁宜贞在被中扭扭身子,囫囵道:
“不用。国子监的狐朋狗友们不是要与你接风么?”
梁南渚一拍脑门,差些忘了这茬。
又道:
“那我不去了。老苏去说一声就是。”
梁宜贞一惊,蓦地扯下被子。只见她睡眼惺忪,睫毛弱弱地一扇一扇,连头发丝都写着倦意。
倒是…越发迷人。
梁南渚目不转睛凝着,咽了咽喉头。
她语气慵懒,遂道:
“那可不行。人家盼你入京,还热情款待接风,这是情谊啊。”
“我知道。”他道,“可是…”
“你担心我,对不对?”梁宜贞打断,扯扯他的衣袖,“今日下墓并无线索,你是担心,影门的人穷追不舍,我有危险。”
“是怕你闯祸,丢我的脸。”梁南渚蹙眉道。
梁宜贞呵呵。
担心就担心嘛,虽无血缘,到底兄妹一场。不知道他又在死不承认个什么劲?
她遂道:
“我想,他们不会在京城杀人。况且我们刚入京就遇袭,打的是皇帝的脸啊。大哥别忘了,皇帝可是自愿做咱们的保护伞呢。”
梁南渚沉吟。
杀人的确不至于。但绑个票,威胁一下人,却是万分容易。
梁宜贞看他仍旧悬心,接道:
“我又不会独自出门,有逢春呢!况且我只走大路,苏府到鉴鸿司一路繁华热闹,出不了事的。”
听她安排妥当,也早打听好路线,并不是想起一出是一出。这才放下心来。
只笑道:
“你跟从前…的确不同了。”
梁宜贞一怔,讪讪笑笑:
“人会长大的。”
长大啊…
梁南渚目光落向她。
此时夜深人静,她也不吵,只含着浅浅的笑意和浅浅的睡意,倒见出几分温婉来。
他目光游移,在她胸口一顿:
“你长不大。”
“啊?”梁宜贞一脸茫然。
他一瞬滑开目光,清了清嗓,道:
“我是说,你不懂人情,蠢得可以。”
梁宜贞撇嘴。平白无故的,怎的又开始挤兑她?
梁南渚接道:
“口口声声说去拜访谢夫子,你就空手去?”
这…
梁宜贞猛惊,睡意全无,眉毛垂成八字。
只喃喃自语:
“活人…好像是习惯礼尚往来。”
哎哟!怎么把这个忘了?
梁南渚垂眸打量她。
小白眼狼,果然没准备。若非他问一句,明日还不知要怎样被鉴鸿司那群大小姐戏弄呢!
真是丢脸丢到家了!
梁宜贞最弄不清活人这些人情世故,只觉活人最麻烦之处就在这里。
她抛个求救的眼神:
“大哥,怎么办啊?该送什么?”
一时,他挺起胸脯,唇角奸笑:
“你在求我?”
梁宜贞犹疑半晌,终是点了点头。
大半夜的,商铺都关了,明早去买又来不及。还真就只能指望他。
不过,见梁南渚一脸得意样,她又隐隐有些的后悔。
梁南渚也不吊着她,见她神情生怕她反悔,自己又被她嘲笑。
他遂道:
“给谢夫子的礼物不在贵重,唯有用心二字。你且想一想,谢夫子最想要的是什么?”
梁宜贞仔细听着,一晌默然。
后世史书记载,谢夫子的一生跌宕起伏,传奇至极。
她曾陪伴她的夫君陈先生上军营,也曾被俘敌国十年之久,而后又以惊世之才被封为文姬妇人,遵迎归国。
可史书没写,她最想要的是什么。
梁宜贞脑中闪过有关谢夫子的文献。
良久,她深吸一口气:
“大抵,她想回汴京吧。”
南朝的故都,她的家乡,当年被付之一炬。而她的家人,无一例外被俘北上。
而在此之前,她还是个无忧无虑的女孩子,在汴京度过了她人生中最美好的十五年。
梁宜贞一声叹息:
“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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