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黛玉南下, 与贾琮伉俪蹀躞,便如闲云野鹤, 再无拘束。贾琮虽无意改革当时的经济制度, 然而身为一方封疆大吏,手握天宪, 他终还是不想就此尸餐素位, 做一个职业官僚,总还是要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做一些事情。
因此虽然□□的政策一以贯之的是重农抑商, 可是江南一带,是精耕细作的小农经济, 单纯靠种粮食, 仅仅能糊口, 使一家人免于饥饿。贾琮便采取了温和的渐进式的改良,逐步推行农作物的商品化,又将城镇的人口引导到手工作坊的扩大化道路上去。
尤其是苏杭一带的织户, 已经小有规模。贾琮所做的,是制定更加有利于织工的谕令, 提高工资待遇,降低工作时间,改善工作环境……
他自己家便经营着江南最大的织房, 养着上百个织工,所以一提出这项政策,其他的小织户们就都盯着他自家织房的动作,他却也就特意做给人看, 并且成效显着。因为织工们的待遇提高,偷窃行为和废品率也就随之降低,由此带来的利润远远超过了织工的工资涨幅。
上行下效,自古皆然,这样悄无声息的,一场改良运动便推行开来了。江南自古是商业兴盛之地,然而商人虽有钱,地位却低,但凡能够读书应试,便很快弃商务农,所谓耕读传家更是士大夫的不二之选,贾琮便在行政中给了商人更大的自主权和地位,允许他们修建自己的庄园和别墅,允许他们逾越身份的限制,骑马、乘轿、穿绸缎……
虽然这些措施引起了一些保守派官僚的反感,然而因为这些做法只降低了贾琮在士大夫中的口碑,却给江南财政带来了切实的好处,故此皇帝也可包容。
国库连年空虚,尤其是西边用兵之后,虽然打了胜仗,然而军费开支和战后对将士的赏赐与抚恤也已经让整个国家的经济不堪重负。因此皇帝默许了贾琮的改良措施,不过几年的时间,国库充盈,江南一带富甲天下,便是云贵川一带偶有饥荒,也可就近救济,长此以往,则国泰民安的局面可期。
贾琮适时调整自己的思路,开始公开宣扬道家的清静无为,说穿了不过是简政而已。他常常半月不到衙署办公,身着布衣,悠游山水,足迹踏遍江南江北,连老百姓都知道,春秋佳日,在督府是找不到总督大人的,那时也恰好是农忙两季,没有谕令扰民,百姓自可安居乐业。
贾琮不求名,虽然用心行政,却很少做博取官民赞誉的场面事,下层官吏和百姓大多不知如今的两江总督府是谁主政,这是他让皇帝放心的又一桩事。因此偶有御史言官弹劾他懒政怠官,也多被皇帝斥责,不予理睬。
他在两江总督任上一干十年,直到他那便宜老爹贾赦,终于占尽了便宜之后,得了马上风死了,贾琮才得以丁忧。这次他真是卸尽了重担,神清气爽地进京奔丧。
在扶着灵柩回乡安葬之前,他还与贾琏演了一场兄友弟恭的好戏。原来那贾琏也觉得自己实在是一无用处,似乎半生除了闯祸,并未给这个家族带了什么利益,因此良心发现,定要将国公的世职让给弟弟,贾琮哪肯去顶这个热火灶,比贾琏还要诚恳地发表了一番长兄为父的高论,坚决地将世职退给了哥哥。
皇帝对这两个兄弟很满意,当然对于贾琮肯放弃国公的位子格外满意。于是贾琏袭了荣国公的世职,只是从一等公降为三等公,估计到他儿子就又要降两级,变成一等将军了,当然前提是如果他有儿子的话。
因为交卸了官职,贾琮只管行次子之礼,也就是说把所有的麻烦事都推给了贾琏。贾琏本来就长于这些事务,再加上有那么个大便宜掉到了脑袋上,自然是忙得起劲儿。
相比较贾琮的清闲,黛玉就稍微麻烦了一点儿,因为贾琏没有正房太太,所以在灵堂上时刻跟随着邢夫人恪尽儿妇之礼的,就是黛玉了。好在黛玉身份高贵,亲戚间的迎来送往,邢夫人等闲也不敢劳烦她,自有平儿在底下张罗,只在几个正经日子,有身份高贵的女眷来上祭的时候,才需要黛玉出面应酬,其余时间也不过是在灵堂后面的静室中暂歇。
在这样的场合,黛玉不可避免地见到了宝玉。他们俩不相见已经有六七年了,在黛玉的记忆里,宝玉依旧是那个翩翩少年,“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然而真正见到宝玉的时候,黛玉一开始竟认他不出来了。
宝玉已经刚刚经过母丧,半年来,他一直没有剃发剃须,再加上举止荒疏,神情若痴,竟似个落魄的乡村塾师的样子,从前的灵气全无,竟连样貌都似乎变得庸常了。
黛玉在帘子缝里看到宝玉的落魄情形,心中却没有太多的感触,她默默地退回去,想到:那个人原本那样光彩照人,怎么突然就黯淡了呢?黛玉此时使劲去想宝玉当年的样子,却再也想不起来。她后来才想到,也许自己当年看到的,只不过是宝玉眼中的自己罢了。
如今贾琏成了一家之长,他头顶上也就只有邢夫人这个继母了。邢夫人一向都是见风使舵的人,她深谙“夫死从子”的内蕴,加上又是继母的身份,自然在贾琏面前不敢过于拿大,就连平儿,她也甚是和气相待,以求自保。
丧事已毕,贾琮便跟贾琏商量,想要自己扶着贾赦的灵柩回乡安葬,且自己在金陵为父亲守墓三年,以尽孝道,而由贾琏在京支撑门户,照顾族人。贾琏自然情愿如此,商议已定,贾琮便动身南下,从此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只是在临走时,他先后接待了两拨亲戚,是再难以推脱的。一个是贾环,贾环的亲娘赵姨娘跟王夫人争斗了一辈子,终于在最后的几年大获全胜,可是这个胜利来得太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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