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也不曾想, 鸳鸯就是如此的烈性,琥珀等扶她回房躺下之后, 就都退出去, 以为过几日,贾母发话, 自然无事。谁知鸳鸯却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性子, 已经想到贾赦必不肯放过这个羞辱自己的机会,她更加不想的是连累贾琏受气, 虽然知道贾母会护着她,可是究竟是名声被污秽了。这样想着, 邪祟之气入心, 便冷下了心肠, 起身从箱子里找出一条腰带来,人不知鬼不觉地寻了短见。
等婆子请了太医进来给她诊脉时才发现,人都已经冰凉了, 哪里还救得回来?一时阖家惊慌,贾母多年以来当鸳鸯是自己的儿女一般看待, 饮食起居样样离不得她,惊闻此事,悲痛不已, 也就病倒了。
一时间荣国府愁云惨淡,老太太卧病在床,贾赦也不敢再闹腾,每日里请太医熬药地折腾, 邢夫人因为事由她挑起,便也心里踹了个兔子,生怕老太太年事已高,万一有个长短,贾赦拿她出气,这两日便也称病,不敢到贾母面前去伺候。
王熙凤是自从那日被贾琏不留情面地打了,又加上听说鸳鸯自尽,本就有病,如今越发的重了,兼之心中又愧又悔又怕,不几天便真的是起不得床了,还填了吐血之症。贾琏百事不管,即使回院子里来,也只是去宿在秋桐的房里,日里忙着为贾母请医生,还有鸳鸯的丧事,他也一力承担,很是尽心,对于熙凤反而如仇人一般,不禁不闻不问,平儿略跟他提起请个太医来诊脉的话,他便大怒大骂。
王熙凤在自己房里听到了,也只是眼泪直流,等平儿抹着泪进来,她便哭道:“你还去求他做什么?他是盼着我死呢——我自己都恨不得现在就死。一辈子争强好胜,偏偏落到了人后头,原先还有老太太护着我,现在连老太太也厌弃我了,我还有活路吗?”平儿想着从前王熙凤病了,从贾母开始,家中诸位长辈平辈都是络绎不绝地过来看视,这回真是一个人影都不见得,不由得也伤心,可还勉强劝慰熙凤:“二奶奶,你是多想了,老太太不巧也病了,众人都去忙着伺候老太太,才疏忽了奶奶这里……我这就打发人,去请王太医来给奶奶诊脉,总要先把病医好了,才可说别的。”
王熙凤闭目摇头,半晌才说道:“治得了病,治不了命,我的命已经是这样了,若不是不放心巧姐,我早就吞金上吊的,一命还一命去,省的到了阴司,还有因果报应。”平儿听她说得不祥,早已经哭得泣不成声。
王熙凤此时对贾琏等人已经绝望,心中反而清明了起来,便嘱咐平儿道:“这两日闹腾得沸反盈天,琏二爷是不顾及面子了,以后也难免时常过来吵骂,可怜巧姐,昨儿吓得都不敢见她父亲,躲在我的床脚哭了一宿。那奶娘也不管不顾,依旧打扮得妖妖窕窕的,到处去浪……”她喘了一口气,才继续说道,“你悄悄到老太太屋里,求林妹妹接巧姐去红果园住几天,离了这里,图个清静,也远了是非。这个家里恨我恨到要来咬我肉吃的人多呢,我也不怕,只恐他们趁着我落魄了,拿着巧姐出气报仇,我便是死也不瞑目了。”
到了午后,平儿打发自己能支使得动的婆子先去贾母房里探看了一番,听得人已少了很多,贾母吃了药在午睡,黛玉在贾母院里自己的房间里小憩,便悄悄过来,偷偷跟黛玉说了。黛玉虽也觉得王熙凤在鸳鸯的事上做的狠心,然而也知道她是必有苦衷的,听平儿说得哀恳,便答应了下来,派紫鹃去跟贾琏说,贾琏也没多想,他正忙得厉害,便一口答应下来。到了晚间,黛玉回去时,便派人来接巧姐——自己却不肯亲来,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何况王熙凤的院里已经失去了主母的掌控,彻底成了是非之地。
却说王夫人本是最应该看顾王熙凤和巧姐的,此次却也是不闻不问,一来是对于王熙凤私下里的所作所为,她只得知了其中的一二成,便已经是又震惊又失望;二来王熙凤毕竟是她的娘家侄女,倘若自己此时还是一味回护,难免给邢夫人提供攻讦的口实;三来因为邢夫人称病暂时不敢见贾母,在贾母病榻前侍药的责任就落到了她的身上,王夫人是事必躬亲,她年岁已大,连日也很感到劳累,再加上鸳鸯死后,贾母身边缺少个得用的人,王夫人的负担就格外的重了,这时才深切感到鸳鸯是不可或缺的。
这一日王夫人又早早过来贾母这边,进院时侧身看了一眼荣禧堂,想着自己住惯了的地方,竟被邢夫人那样出身的女人轻易夺了去,不由得心中暗痛。强压下去心火,走进贾母房里,见贾母还未起身,询问琥珀,知道贾母夜里没有再热起来,才放了心。于是与宝钗和李纨一起服侍贾母更衣,靠在枕上吃了一小碗白粥,又吃了药,便传太医进来诊脉。
王太医进来请安,早有丫鬟将垂地湘帘放下,宝钗、李纨等人退到里间,王夫人就坐在贾母的榻前,好亲自询问太医。王太医早已是走惯了的人,深知道规矩的,便坐在婆子端来的矮墩上,侧着身子等着,有媳妇过来扶出贾母的手来,王太医一手捻须,一手搭到手腕处,微微眯眼,细细诊了一会儿,才放下手来,施了一礼,退了出去。贾母因连日病痛折磨,连眼睛都懒得睁,只随王夫人和贾琏等去应酬太医。
一时太医出外堂,坐了喝茶,开了药方,贾琏拿起来看了一眼,便道:“高明,只是家父家母和叔叔婶娘还想问问王太医,老太太的病究竟相不相干?”
王太医笑道:“二爷是最聪明不过的人,老太太年过八十,已经是风烛残年了,只是平素保养的好,看不出什么,其实如风中之烛,经不得一些些风吹草动。此次急痛攻心,更兼感染风寒,病来的就猛,晚生好容易用猛药压下去了,如今换了性缓温补之药,别再受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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