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的瀛洲剑派分外热闹。
剑客们的住处门扉砰砰作响, 奔出一道道身影。他们疾行在夜色中, 穿过小径, 分开枝叶,跃上乱石,一路奔向观澜崖。
他们一路窃窃私语, 刻意压低的声音中抑制不住原本的兴奋。
“你也是为那个来的吗?”
“是啊!千载难逢啊!”
“那位前辈为何会来到这里?”
“听说是在指点某位师兄……!”
“那位师兄是不是可以把剑供起来了,那可是和沈岫前辈比试过的剑啊!”
“说起来那把清梦,听说是绝世名剑, 不知道今夜可否看它出鞘的风采……”
但任凭他们如何说道,一旦临近观澜崖,都自觉噤声,放缓呼吸, 退到一旁, 远远望着那个月下执剑之人。
传言临渊君所习练的是天下第一剑法,化尽寒露霜雪,切断春风秋月,一剑生万物,一剑斩虚空。世上传言总有言过其实之处,然而今日一见, 却发觉, 此人手中之剑,向来名副其实。
然而第一个被沈岫指点的人却是坐在崖边, 双眼放空,一副失了魂魄的样子。
有人坐在他的身旁, 手臂放在他肩膀上,支着下巴,长吁短叹:“哎呀呀,本来不是说指点你的吗,喊了小温师兄来一起也就算了,怎么还来那么多人啊……大佬魅力真吓人。”
对方还在梦游,穆星河十分不满,又放下手来捅捅对方:“说你呐,他们这样切磋,你也不多看几下吗?”
“不是……”钟子津如梦方醒,摇了摇头,“已经不需要看别人的了,那几剑,对我而言,足够了。”
钟子津说完又陷入了沉思之中,穆星河回头望了望那人山人海,自言自语:“那么厉害的吗,我也不是没请教过修炼的问题,怎么就没有这样。”
但叫他像剑客们那样去崇拜沈岫、听从沈岫的教导,他是做不到的。他向往沈岫那样的境界,却偏生更期望自己有朝一日能够自己凿出属于自己的道路。或许那只是有些愚蠢的自尊,但他想,有时候不那么聪明也不重要。
钟子津望着远处的海岸思考了很久才回过神来,穆星河本以为他会再说几句难以听懂的剑术体悟,他却说了一句几乎可以算是牛头不对马嘴的话:“我觉得其实也没那么难。”
穆星河疑惑地看着他,他也在看着穆星河,眼瞳漆黑,映着穆星河的身影,神情很认真:“你知道的,我之前看到沈岫前辈,一直期盼能同他交流,也一直不敢提起,但今日一旦说出口,才发觉事情并没有那么困难,你也……”
穆星河很快就想明白了钟子津想说的是什么。
可是对他来说,事情并不是钟子津所想的那样简单。最关键的问题在于,钟子津可以直接将他的欲求说出口,可他自己呢,难道要说“大佬我要泡你”吗?他想要破坏沈岫,却也想要保护沈岫,他不明白这样的感情是不是所谓的爱慕。
对于穆星河而言,这件事的结果比原因和过程更重要。
更何况,即使是了,那也不能怎么样。
穆星河数着手指,认真同他分析着。
“这不一样,大佬看起来不近人情,其实脾气非常好,切磋对他来说其实只是举手之劳,但一个人脾气再好,把一辈子交托给另一个人,都不是随随便便就可以做出来的。”
钟子津思索了片刻,又道:“至少……可以表明心意?”
“那倒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穆星河双腿挂在崖边,晃来晃去,“可是其实没有什么作用。”
“我可以每隔一个时辰就向他提一遍,时时提,日日提,提到他夜里发梦都能听到,可是那又有何用?表白不是一个行为,是一种期待确认关系的仪式,没有不需要语言就能感受到的心意,没有双方秘而不宣的默契,说一千句一百句那也只是唐突,不叫表白。既然如此,此时它唯一的作用就是吸引大佬的注意,但我不需要用这样的话语来吸引他的注意啊。”
“轻率的态度带来的无非是随便的结果,可我待此人珍而重之,不容有失。”
钟子津听得目瞪口呆:“原来你那么成熟!”
穆星河第一次得到这样的赞美,尤其是在他如此陌生的领域,于是十分得意,揽过钟子津的肩膀,深沉地说:“所以在这个方面,你还是个小弟,多学着我一点。”
他转过头来,不远处隐隐有剑器交击之声,海浪拍岸,声响不绝。
温行泽越众而出,手握长剑,神情中带有许久未见的酣畅。
月光洒落在人们脸上,伴随着海风。人们细微的交谈声与兴奋的神情,给这个夜晚增添了许多温度,让人不由期盼明日,让人相信不久后必然是个云开雾散的好晴天。
穆星河的岁月静好并没有持续太长的时间,当温行泽离开之后,沈岫也不打算为其他人多费心思,收住了剑离去。钟子津异常狗腿,一见人就问饿不饿累不累需不需要揉肩膀,也不知道是在问温行泽还是沈岫。
这两人还没有回答,却又是一阵骚动。
只见一个灰袍剑者踏上观澜崖,白须白发,恰是当初在论道大会见过的瀛洲宗师白木则,他是长辈,对他们无需论礼,见到沈岫点了点头。
“临渊君经年不见,风采不减。”
他看了看沈岫,眉头微微一皱,显现出困惑的神色,又很快压了下去:“你的状态……”
沈岫未作回答,神色依旧平静如水,他也没有在沈岫身上停留注意力太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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