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方才显出一抹鱼肚白,整座建康城都笼罩在一片宁静中。
正值深秋, 初初卯时, 怕是家家户户都还未起身。
谢府上下肃容, 奴仆们惴惴, 不敢高声而语, 可清端院中却喧哗吵闹。
谢家大少夫人沈蓉不顾侍女的劝阻,执意要为夫君守头七,好让他安心走剩下的路。
沈蓉身怀六甲,身形不便, 谢夫人早就吩咐过她们这些下人,让少夫人好生养胎, 不要太过伤心,动神动气更是行不得。
但对于沈蓉而言。
丧乃我君,妾怎敢不伤心。
只愿日日伴君左右,方不辜这一场如花美梦。
她这般坚持,旁人也不敢大力阻扰, 侍女们只能拦着, 于一旁苦口婆心的劝导。
谢夫人远远的瞧着这一幕, 摇摇头叹气。
她的面容憔悴, 完全看不出素日妆容端庄得体的模样。
分别之痛,离别之苦,她不是不理解,但毕竟怀着端儿的骨肉,为娘的总要为孩子多多考虑, 更何况还是刚失去父亲的孩子。
若是动了胎气,伤了就不好了。
这般想着,她轻轻拍了拍张妈妈的手,对方点点头,心领神会。
扶着谢夫人坐下后,便步履匆匆的向着清端院那边去了。
刚到堂前,便见侍女们拦着主子,不肯放行。
沈蓉小心翼翼的护着肚子,举止坚决,丝毫没有退缩的想法。
“少夫人还是回去吧,您就算不为自己想,也要为肚中的小郎君小女郎想想啊。”
见到来人,她微微侧脸,眼中含着泪,双手轻缓的摸着大大的肚子。
“望张妈妈同母亲说说,我只是想进去陪陪他,他一个人,我放心不下。”
语到此处,潸然泪下。
“他走的这般匆忙,连清儿都未来得及见上一面。”
谢清。
是他们两人为未来孩儿所取的姓名,那时天真欢喜,哪知如今步步为艰。
他离家时,尚不知她腹中有喜。
他回家时,亦不知她腹中有喜。
当初嫁给谢端时,掀起盖头的那一瞬,只一眼,她便对这般清贵温和的男子生了情意。
思及往日琴瑟和鸣,她眼中哀戚更深,拉过张妈妈的袖子,苦苦的哀求着。
“这......”
张妈妈本是来劝人的,可如今看她伤心欲绝的模样,一时间竟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进去吧,我同你一道。”
谢夫人不知何时来了这处,看着她们,神色寡淡。
说完,也不看她们任何一人,径直朝着灵堂走去。
沈蓉如释重负,擦干脸上的泪,跟在谢夫人身后,由侍女们扶着进了灵堂。
清端院里头比外面还要安静肃穆,因着谢端常年在外,院中下人本就不多。
一直到后来娶妻,院中的下人才渐渐多了起来,但比起旁的院子,人还是少的很。
灵堂内燃着的烛火一夜未熄。
里头那道挺直坚毅的身影直直的跪在那儿,同样的一夜未起。
谢夫人看着他,眼中浮现出心疼。
当她看到那副冰冷棺木之时,眼中疼痛更甚。
她的儿,她向来乖巧听话的端儿,如今竟千万般呼应不得,躺在这般冰冷的地方,担着最不应承受的苦痛。
“郎君!”
后面进来的沈蓉见到那副棺木,推开众人,向前跌跌撞撞几步,往日种种恩爱顿时涌上心头。
一时间悲痛欲绝,竟没有站稳,直直的向着地上摔去。
“少夫人!”
侍女们惊呼,但因着落后一步,尚来不及扶住她。
沈蓉也才反应过来,但跌倒已是板上钉钉的事,面上惊慌。
时间过去,却未有疼痛传来,她睁开眼,发现自己已被稳稳的扶住。
原先跪在堂前的青年扶着她,面容瘦削,紧抿着唇,眼中晦暗不定。
待她站稳后,他便迅速的收回了手。
望着堂中女眷,垂眼,不言语,缓缓的又跪了下去。
沈蓉怔愣在了原地,她从未想过,仅一夜光景,这位盛名建康的谢家三郎便成了如今这番模样。
前日虽也少言寡语,但并不同现下这般沉默内敛,仿佛隔绝了旁的种种,只留下他一人。
这样的路,太累,太苦。
她不知心头是何种滋味,只觉得苦涩难受到了极点。
“你可知,你兄长担起的是什么?”
谢夫人指腹抚着棺木,突然发问。
自从嫁进谢家,沈蓉从未见过她这般严厉的模样。
跪于堂前的郎君一身白衣,身量清瘦,背脊正直。
听到此话,他慢慢抬头,望着上方兄长木牌,声音嘶哑,仿佛许久未曾话语,如今字字艰难。
“孩儿知,昔日兄长所负乃家中之责,南燕之责。”
“那你可知,自你兄长后,你需担起什么?”
“孩儿只知,兄长之事乃谢诣之事,兄长未完之愿乃谢诣之愿,兄长之重责乃谢诣之重责!”
字字句句,铿锵有力。
谢夫人含泪,哽咽再三后才重重的说了句。
“好,好,好。”
堂前郎君沉默片刻,双手扣地,将额头重重的贴于地上,传来的冰冷令他的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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