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天似碧海,浩荡无涯。
    雷纯站在六分半堂的园子里,背着手,遥遥望着那一座高高在上的白塔,千般情思万般悲恨都被她深深的藏在了眼底,只露出外人堪堪能看见的扶摇云影动人波光。
    狄飞惊就在他的身旁,他已经不再低首。
    可是他还是默默的站在雷纯的身旁。
    无论他是低首的狄飞惊,还是抬首的狄飞惊,他总是站在雷纯的身旁。
    “他的腿终于还是断了。”
    雷纯幽幽的道,带着几分不甚显露的惋惜。
    他是谁?这园子里的两个人都知道。
    “可是他还有白愁飞,王小石。”
    狄飞惊说道,他的声音很温柔,眼神也很温柔,波光盈盈光芒柔柔,只让人想要化作一条鱼儿一只鸟儿日日夜夜游弋于其中,不再醒来。
    谁也看的出其中的情谊。
    “只要他肯放权,白愁飞主内,王小石主外,他掌控大局,金风细雨楼照样会形势大好。”
    狄飞惊慢慢分析道。
    雷纯微微的笑了一下,似乎没有看见狄飞惊的目光,没有听到狄飞惊的声线,有条不紊的反驳道:“但是王小石和白愁飞不会一直在他的身边。”
    “苏梦枕太强太理智;王小石太单纯,太渴望平凡;白愁飞太偏激,太想要飞上天。这早就注定了他们终有一日会反目,也终于一日,苏梦枕会失去王小石,或者,”雷纯淡淡的停顿了一下:“被白愁飞杀死。”
    她没有说苏梦枕会杀死白愁飞,因为她知道那个男人理智却也重情。
    她也没有说白愁飞会杀死王小石,因为她认为王小石挡不了白愁飞的路。
    “我们只要等就好。”
    狄飞惊听完女子的话语,接着说道。
    “是的,我们要等。”
    雷纯清清淡淡的回道。
    说完这句话,园子里静默了起来。
    雷纯慢慢的低下头看着园子。
    这里的梅花已经落尽,再无当日纷纷繁繁清高脱尘的摸样。
    一如此时的六分半堂。
    “你说,”背负着双手的雷纯忽然又一笑,“父亲现在在想什么?”
    雷损能想些什么呢,人之一死便如那冰雪消融,烛火熄灭,空留一地水渍,满屋青烟,也无一分一毫魂魄本质 ,哪里还能想些什么?
    狄飞惊沉默了一瞬,终是怅然叹了一声,没有说话。
    雷纯对于对方的反应并不意外,她眉眼毫无烟火气,轻轻缓缓的说道:“我想大概是念着有朝一日楼倒塔塌,山倾水覆吧。”
    *******
    象鼻塔前。
    温柔穿着一身的枣红劲装,俏生生的立在初春料峭的春风里,一张天生宜嗔宜喜的桃花面此时却眉梢眼角都泛了浅浅的红,英气勃发中带了丝女儿柔柔弱弱的情态,让王小石的心里又是心疼又是失落,整颗心像是被泡在梅子蜜酒之中,酸酸涩涩甜甜蜜蜜密密麻麻缭绕缠缚,半点也放松不下。
    虽然知道温柔对苏梦枕无儿女情长的用意,他还是忍不住想。
    温柔,温柔,你要是待我有这样的温柔该有多好?
    温柔颤声说道:“我能去看一看师兄吗?”
    规规整整的站在她面前杨无邪缓慢而坚定的摇了摇头。
    自打师无愧下葬以后,苏梦枕如今除了杨无邪谁也不见。
    “我就看一眼。”
    “我只想知道师兄怎么样了。”温柔的眼睛更红了,她知道这样会让杨无邪为难,也猜测那位师兄未必想要别人见到自己如今的样子。
    只是,到底是忍不住。
    幼时的朝夕相伴,来京的默默照抚,便是温柔自知师兄越发没有人气,如今未必真的把她放在了心上,这一点一滴一桩一件又岂是真的轻而易举的就能抹去的?
    情谊这种东西,向来是诡异莫测,坚强又脆弱,单看人怎么想。
    温柔外表看上去任性刁蛮不知世事,其实内里的一颗心跟那七月的碧水差不多,最是多情柔软不过。
    她如今只要想一想,自己师兄那样的人物生生的断了一条腿,就恨不得找个角落痛痛快快的替他哭上一场。
    说什么也想要亲眼看上一看师兄。
    杨无邪看着温柔潮红的眼眶,垂了垂眼皮,依旧摇了摇头。
    “那我就在这里等。”
    温柔咬了咬唇说道。
    王小石有些站不住了,他却心知没有法子改变苏梦枕的决定,也没有那个能力让杨无邪阳奉阴违。
    他只好去劝温柔。
    可是温柔不听劝。
    这个姑娘骨子里有股子执拗的劲儿,否则也不会独自一人就从小孤山千里迢迢的闯荡到了上京城,认识王小石白愁飞卷进这京都的是是非非里。
    她任凭王小石说的口干舌燥心里酸疼的跟什么是的,就是不走,就像是一棵生了根的桃花树,死死的钉在了象鼻塔下。
    这一站就是一个上午。
    到了正午的时候,杨无邪早就进了象鼻塔,高高的白塔下只剩下固执的温柔和围着温柔团团转的王小石。
    白愁飞负着手走过来,一眼就看见了这般情景。
    他眯着眼,挑眉看了一眼白塔,眼里一片雪色海漠高傲从容,眼底的冰刀雪剑却几欲破出表层。
    师无愧下葬以后,他再也没有见过那个男人。
    一次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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