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在世间高高在上地活了三十年, 还是第二回 听见有人叫他去死。第一回是在三年前,开口的是一只发疯的狐狸,不曾想, 第二回说这话的仍是同一只狐狸。
天下间, 好似也唯有这只狐狸有胆子说出这句话。
待盛姮冷声道出了那句大逆不道的话后, 又沉默了许久,不惧不怕,心头很是平静。
这一瞬,她明白了故事里那位月妃的心境,不是恃宠生娇, 也不是生性冷傲, 只不过是万念俱灰、无欲无求。
常言道, 无欲则刚, 光脚的自不会怕穿鞋的。
皇帝无话可说,伸出手,欲去握住盛姮的玉手,谁知还未落下, 盛姮便先一步抽了开去, 缩进了广袖里,只是冷冷地看着皇帝。
二人又陷沉默。
良久后, 皇帝道:“何时开始起疑的?”
盛姮道:“第一眼。”
皇帝轻叹一口气, 似早有所料,道:“不敢认?”
盛姮反问道:“你不也是如此?”
三年后,登云居的重逢, 两人都在装傻充愣。
那日,她还泼了他一杯茶。
回想至此,皇帝道:“那杯茶很烫。”
盛姮冷道:“活该。”
对于擅自拐走她闺女的人,莫要说泼茶了,哪怕扔飞刀,也不为过。
“那当时,你流的眼泪是真还是假?”
那日盛姮的泪,每一滴都流入了皇帝的心坎里,看得他怜惜不已,险些便露了破绽。
后持住了清明,全因皇帝很是清楚,他养的这只狐狸,最擅长的便是哭,眼泪永远是说掉就掉。
盛姮平静道:“我虽擅假哭,但那日是真的。”
失而复得的喜悦夹杂着万分不解、万分恼怒,从而促成的泪水。
半晌后,皇帝又道:“何时确认的?”
盛姮想了想,道:“一直有疑不敢疑,直至你醉酒那夜。”
皇帝一怔,那夜醒来后,他专程问了刘安福,得知伺候自己沐浴的是寻常宫人,而非她,这便放下了心来。
难道刘安福又被狐狸收买,欺了君?
盛姮见皇帝的眉头已然皱了起来,猜到了他在想什么,道:“刘公公没有欺君,那夜后来,是宫人伺候你沐浴更衣的,但在此之前,是我伺候你,只是待我瞧见了你手臂上的那道剑痕后,便觉再也伺候不下去了,寻了个借口,让宫人们继续伺候你沐浴。”
如今一忆,场面很是清楚,御池温水冲洗过的手臂上,忽而冒出来的那道剑痕,虽瞧着淡上了不少,可落在盛姮眼中,却显目如旧。
若是曾经,她还能自欺欺人,可那道剑痕便是如山的铁证,叫她再无挣扎的余地。
但对于已然自欺欺人了三年的盛姮来言,忘记此事,其实也很容易,不断地在脑海里重复着“报仇”二字,旁的事,自然便能轻易抛之脑后。
“为何那时不找我对质?”
盛姮的玉手摸上了桌上的西洋钟,所触之处,皆为黄金。
这便是贡品,这便是天子才可享用的东西。
“当年,我可以肆无忌惮地骂许澈、欺许澈,是因为他在月上为王夫,在大楚也仅仅是个商贾之子,势单力薄、无权无势。我虽只是小国女王,但在他身前,自然也有骄傲的本钱。”
“但十年后,我面对的是大楚的皇帝陛下,且,在有些事尚未有定论前,我不会像如今这般作死。”
皇帝听到此,挑起眉,随后一笑,道:“朕还以为,你不知晓如今自己在作死。”
在皇帝陛下面前,神情冷淡,不用敬语,甚至还口出狂言,叫皇帝陛下去死,这些行举自然都是作死。
盛姮闻后,冷瞪了皇帝一眼。
如今,又多了一样作死的举动。
“就算你真是许澈,就算你真同我当过七年夫妻,但这又如何?这些都不足以成为我在你这位大楚天子面前肆无忌惮的本钱。你们中原君子常说‘糟糠之妻不下堂’,可翻遍史书,真能做到故剑情深的又有几人?就算那把故剑的主人,后来不也立了新的皇后?哪怕我是你的发妻,哪怕我为你生了三个孩子,可就凭我之前在月上对你做的那些事,若你真要计较起来,诛九族都是轻的。”
“再来,既然你当年不愿真为我去死,反倒一声不吭地跑回大楚继承皇位,那便言明,你对我的情分也不过尔尔。天子薄情,世人皆知,至于皇嗣,也算不得什么本钱,如若你想要,自然很快便能有,毕竟,后宫中那么多如花似玉的小姑娘等着你去宠幸。”
“你不愿认我,也不愿认三个孩子,那便更言明了一件事,你不愿记起往日的夫妻情分。皇帝陛下都已这般明示了,那唯有蠢到极致的女人,才会妄想着拿过往的夫妻情分来要挟天子。”
“况且那七年的憋屈月上日子,对于皇帝陛下而言,怕是早成了一段永不愿记起的回忆。那段回忆不仅是陛下的憋屈史,更是整个大楚的耻辱史,堂堂东宫太子,竟去女尊小国当王夫,此事传出,天下百姓会作何感想、周遭诸国又会作何感想?到时候,大楚国威何在?陛下您的‘天可汗’威名何在?
“我虽是个月上人,但也明白你们中原台面下的那些规矩。皇家丑闻,泄之即死,若你真因此恼羞成怒,杀了我,倒不紧要,反正我一介布衣,贱命一条,早就该死。”
说到此,盛姮自嘲一笑。
她心头虽藏有一个可耻的贤妻良母梦,但到底是月上长大的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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