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事实是, 虽然我觉得自己精神紧绷、神思不属、两股战战、几欲先走。
但是实际上在小舅舅的眼里, 我站如松、坐如钟、行如风、卧如弓, 身板挺直、精气神倍儿棒,堪比连珠炮弹般飞快地问出了第二个疑惑。
“在鸿瑜追杀景晖堂哥的, 也是你的人?”
小舅舅迷茫反问。
“鸿瑜学堂?那不是女学么?景晖那小子怎么会去那里?”
我沉默了一下, 想忍着, 但最后发现马丹完全忍不住。
“所以你为什么不问景晖堂哥为什么会被人追杀?”
小舅舅一愣,张口欲辩, 被我又飞快地止住了。
“因为你其实是知道的对不对?”
“你知道景晖堂哥为什么被人追杀, 也知道他确实被人追杀, 却会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被人追杀到鸿瑜?”
小舅舅, 装过头了,就不合适了啊。
十四
小舅舅沉默了一下, 半晌才淡淡开口道。
“清乐, 我不懂你今天来这里是想做什么、说这些又是做什么。”
“之前景晖跑到西北去,做了什么虽然大家都不晓得……”
“但如今西北局势紧张, 燕平王府又处在那般风口浪尖的境地,他手里若是拿了什么旁人急不可待要得的东西,被人追杀也不是什么反常的事情吧。”
我的眼泪不由自主地一层一层蔓了上来,我无声无息地哭得满脸是水, 隔着一层朦胧水雾, 只能看到小舅舅脸上模糊的轮廓。
不过这样也好,看得太清楚,有些太伤人的话我也说不出来。
毕竟我怕他难过。
我又缓缓、缓缓地吸了一口气, 凝神道。
“你不懂‘我今天来这里是想做什么’‘我说这些是做什么’,但却知道我说的这些‘是什么’,对吧,小舅舅?”
对面的人这下一声不吭了。
我一边流着泪一边继续道。
“‘做了什么虽然大家都不晓得’,大家都不晓得……”
“……可是小舅舅,你在‘大家’里面么?”
对面的人这下彻底沉默了下去,良久才轻轻叹了口气,柔声问道。
“清乐,你要……杀了我么?”
我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惊愕得难以自已。
良久的沉寂之后,我才听到一个结结巴巴的女声语无伦次道。
“怎么会,我,怎么可能会……”
我恍惚发觉,这原是我自己的声音。
十五
我想这大概是报应吧。
从十年前,母亲抱着尚且懵懂的我,哭着哀求小舅舅的时候,当年埋下的因,就注定了今日结出的果。
或者更早,从母亲苦心积虑地将我与小舅舅放到一起养大,或者说将我放到小舅舅身边养大也行。
当年母亲抱着年幼无知,半懂不懂的我,哭得梨花带雨地对小舅舅道。
“阿幺,你不能不帮姐姐啊,如果连你都不帮姐姐,姐姐又能去求谁呢?”
“姐姐这辈子,就是吃再大的苦头也甘之若饴,可姐姐不忍心让你的小外甥、外甥女们受委屈啊。”
“容儿大了,多少懂事了,日后能不能保住他的一条命,看他自己的本事了。”
“可琕儿和玢儿,她们都还这么小,若是日后容儿败了,我怎么忍心,怎么忍心看她们两个受苦啊……”
小舅舅那时便就站在对面,手肘微微颤动,眼神清凉中带着哀意。
就如同今时今日对面的他一模一样。
区别只是,那时候小舅舅说的是。
“姐姐别哭了,你要我做什么,我去就是。”
如今他问的却是。
“清乐,你要……杀了我么?”
我只觉头痛欲裂,天旋地转。
恍惚间,竟然恨起了周遭的一切。
恨父皇,恨母后,更恨我自己。
十六
佛说,众生皆苦,人有八悲。
生、老、病、死、爱离别、怨憎会、求不得、五取蕴。
生老病死乃是世间法则,无可违逆,算不得多苦。
然后四者折人心神,软刀割肉,心苦。
小舅舅站在我面前,依然是往昔清雅绝伦的样子,但他那层皮肉下的心魂,早已被日复一日的痛苦活活折磨成了一抔黑灰。
他听了我的回答,却仿佛看到了什么极有趣的场景一般,无奈地摊着手对着我温文尔雅地笑道。
“清乐,你不想杀我,但是有人却是巴不得我去死呢。”
“不如你来说说看,你是想我死呢,还是不想我死?”
“你若也不想我死,那我只能告诉你,我做的这些,仅仅只是为了自保罢了。”
“你若是想拦着我做事,不如就现在直接杀了我算了。”
“死在你手里,倒也干净。”
十七
章明自出生起,就是家中饱受宠爱的那个,毕竟章老夫人老蚌含珠,四十有余的高龄才成功生下了他。
而且他出生时,上面已有三个兄长三个姐姐,兄长中的长兄章平更是与他一母同胞的嫡长子,家里的大梁不需要他去挑、责任不需要他去背,权势啊功名啊利禄啊的那些那些,更也均都不需要他去汲汲营营,艰苦求索。
可以说是满受期待,一身轻松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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