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临渊身上的积伤完全好利索,已经是四年之后。这四年,我腕脉上取血的口子从未得以愈合。但一切都是值得。
临渊学会说话不久,虽然还是语声模糊,断句也磕磕巴巴,但我仔细倾听,总能明白他所要表达的意思。当年他教我说人语,也是这样从无厌烦的耐心。
第一个来空琴山探望我的,竟是阔别已久的大垂。
他给我送了许多锅碗瓢盆、被褥灯油等零碎杂物,也带来了外界的消息。
我并不大关心,腾出手来收拾石洞,有一搭没一搭地听两句。
临渊留在涂山的那瓶妙方灵泉,果真有起死回生之效,阿娘如今状况已大有起色,想必再过个十年八年就能醒来。琰融自接掌东海后,日渐跋扈,东皇很快便故伎重施,以他御下不严纵容爱妾投毒行凶为名,削权罚在西海禁足。讽刺的是,那投毒行凶的爱妾夜来,却未曾受到什么责罚。据说她在昆仑墟东皇座下一番声泪俱下的陈情,很是楚楚惹人怜,竟又被东皇留在昆仑神宫,照样宠冠三千,呼风唤雨。
东海现如今同云梦泽一道,暂归南君苍凛照拂,太玄也被从泉台放出,仍担着龟丞之职。
重楼将当年从琰融和司宵手里抢夺的鲛女放归东海,从此隐居太微垠,再不过问世事。但在这之前,大垂已经从押送鲛女的队伍里救出了姜夷。为给姜夷养伤,两人一道在玉琼川待了不少日子,被锦芙奉为上宾。小日子过得顺风顺水,难免饱暖思那个啥,也就顺便发展了一下感情。
四海情圣雍禾君的死缠烂打没有白费,终于得偿夙愿,被女龙皇娶回玉琼川,成了鲤国唯一的王夫。送亲队伍史无前例的盛大,婚礼在阗星城新任夜叉王小春空的主持下,进行得很圆满。
哥哥之所以暂时抽不出空来探我,实在是因为刚飞升完上神,又和昊天大帝之女龙吉公主定了亲,忙得分身乏术。这位龙吉公主又称红鸾星君,也是曾给我算过姻缘的那位美貌女仙。她告诉我,将来为我承过第一个千年劫的人,就是我命中注定的夫君。万花丛中不开窍的哥哥,身上的姻缘红线并非被遗漏,而是被红鸾星君留给了自己。
如今想来,缘分真是玄奥。
因着这一层关系,涂山氏和西方天帝成了儿女姻亲。龙吉公主的兄长穷奇英招,曾为我前往涂山报讯,哥哥便替他向岳丈讨了个情,使他不必再长久流放在积石山,受颠沛之苦。英招流落积石山的日子里,收服了不少游荡山野的四夷魑魅,被驯化成为他手下战力不容小觑的一支庞大军队。昊天大帝对此很满意,只觉逆子悔过自新,终于成器。
故人们无论远近,都过得很好,我也就放心了。
大垂絮絮叨叨说了半宿,佯佯伸展四肢,叹道:“这破地方真冷啊!冻得我耳朵都快掉了,真难为你怎么过的这些年。”
我替临渊掖好被角,笑着朝他身上撒一把刚烤好的松仁:“咱们明人面前不说暗话,你那俩耳朵立不起来也不是一天两天,这借口找得实在令人发指。这不,刚和姜夷定了亲,耳朵就又往下耷拉,可见以后定是个怕老婆的,唯有自求多福。”
大垂抓起松仁塞进嘴里,嚼得嘎嘣作响:“啊呸!看他这样子迷迷痴痴的,话都说不利索,也不懂怎么怜香惜玉,还得你整天伺候吃喝拉撒,到底谁该自求多福还不一定。哎,你要哪天实在熬不下去,不如我就舍生取义娶了你得了,我家姜夷性子好,定不会计较。佛祖说了,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和大垂斗嘴,也算漫漫长夜里难得的消遣,遂装出个为难神情:“大垂,实不相瞒,其实我一直把你当成最好的闺中密友……”
“你这话太伤人了,我好歹是个男的,他身上有的,我也不差什么。”
我看一眼临渊,他已睡熟了,被子上倒凸显出一些很是耐人寻味的轮廓。便侧过身子,让出个合适的角度来,再望望大垂。
“你确定?”
大垂满面惊骇,当即倒吸一口凉气:“涂——幼——棠,活该你死去活来也嫁不出去啊!”
我默了一默,随即无所谓地笑笑:“反正如今我俩已能长久厮守一处,嫁不嫁的,无非走个过场,又有什么区别?日子不还是这样过。”
大垂也有些讪讪,揉着鼻头:“话不是这么说……”
可话究竟应该怎么说,他又支吾不出来。
半晌又道:“我说,幼棠你到底是真傻还是装傻?”
我无辜瞪他一眼:“咱俩认识也不是一天两天,我的傻看起来像装的吗?”
大垂闷闷垂下脑袋:“那倒也是。”
一时两厢无言。
过不多会儿,他耸了耸肩,叹道:“其实吧,你们有没有想过,生几个孩子,长日里也好有些消遣。像这样每天大眼瞪小眼,除了刮风就是下雪,终归孤清了些。”
“空琴山又不是什么好地方,两个人受苦还不够吗?再说,我们……毕竟还没有成亲……你想多了。”
这下换作大垂瞠目惊叹,托腮作诧异状:“没想到啊万万没想到……桃花满天的东海龙君,私下里竟如此冰清玉洁,两万多岁高龄还是条童子龙,炖汤一定大补。”
边说边哆嗦着伸爪,往临渊被子上拽出件旧灰鼠皮袄来。临渊却不知何时醒转,紧紧攥住那袍子:“衣裳,我的,不能借给别人穿。”
大垂愤愤抽回手,又去扒拉我肩头那件,同样被按住:“她身上的,也是我的。”
我抿嘴偷笑,转身往火塘里多添了几把松枝。
大垂跳脚不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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