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动了动嘴唇,嗓子干涩如火灼,手脚却冰凉。自己都弄不清想要说什么:“涂山虽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地方,也算八荒仙陆里数一数二的宝地……你想要什么,只要开个口,想必都能勉力寻了出来给你……你放我走,好不好?”
他撇嘴轻笑,半晌,悠悠丢回来一句:“若我想要的,是你呢。”
“你是在开玩笑嘛……一点也不好笑。”何止不好笑,我吓得快哭出来。
洞口瀑布声震耳欲聋,重楼亦步亦趋靠近,脚步无声,嗓音缠骨。
高大的阴影瞬间兜顶笼罩下来,他挑起我鬓边一缕头发:“身上既有妖骨亦有仙脉,天地之间钟灵毓秀,实在举世难得。反正你现在修为尽失,若能趁此机会脱胎换骨,没了那些仙族的繁文缛节束手束脚,傲啸三界,呼风唤雨,触手可求,便是成魔又如何?”
我往身后的石缝里缩了又缩,攥起手心一把薄汗:“呼风唤雨这种事……太夸张了,我……没什么兴趣。我从小就胸无大志,学什么也学不好,所以……比较喜欢做普普通通的狐狸,真的。”
重楼不语不动,面无表情。我吃不准他这个模样是不是在考虑,哪怕只有一线机会,也不能轻易放弃。他的前身毕竟是佛,课书里也曾记载,孔雀大明,无量菩提。就算已经堕天成魔,说不定多少还能剩下那么点慈悲心。
我把心一横,倔强但微弱地开口祈求:“迦楼罗是你亲哥哥,此番若不能被临渊度化,就彻底断绝轮回,你为了一己私欲,宁可戕害手足,不惜眼看着人间倾覆?”
“人间就算尸横遍野,关我一介大魔头何事?手足又怎么?我同那位翅膀发达、头脑简单的兄长自小没见过几面,谈不上很熟。若不是他脑子一热就弑杀龙祖,说不定,母亲现在还好端端活着,我也会成为天地间第二只凤凰,而不是只能当孔雀。”
迦楼罗屠龙的果报之一,便是赤霓再也无法诞育出神鸟凤凰。
我心灰如死。他却饶有兴致地将手背轻抚上我面颊,似乎很享受这种残忍的快意。他方才说,想要的,是我?怎么可能。像我这种来历不明修为浅薄的狐狸,既没有动人的容貌,也缺乏出众的才学,和他醉酒那晚提起过的心上人相比,简直低进尘埃里。我何德何能,竟让名动三界的美艳孔雀有心垂涎。他只是对曾经的落败耿耿于怀,为了羞辱临渊。
“求求你,不要杀他。我……我答应你炼骨化魔,从此再也不踏出太微垠……我可以为你做……你所希望的……一切。”
话出口,已经泣不成声。心头无比羞耻,只得闭上双眼。泣珠连绵不断滚砸在地,溅出清脆碎裂的声音。
他却突然暴怒,闪电般将肌肤相触的手抽了回去:“你以为我是敖临渊那个禽兽不如的东西?把你留在这儿,是为了救你!”
朝夕相处那么久,还是第一次见他如此失态,大发脾气的模样。我几乎崩溃:“我死活,关你什么事?”
“你的命是我给的,你说关不关我事?”
“……你在说什么?”
重楼剑眉紧拧,额心堕天法轮红得快要滴出血来,森森咬牙道:“身为涂山灵狐,你为什么只有一条尾巴?芜君说你自幼被遗弃山野,和他并非血亲,却又为什么对你视如己出,甚至要把帝位相传?你有没有想过,就凭那点不值一提的仙族修为,何以随手就能催动少昊琴?”
我想过,统统想过,只是从来不敢追根究底。真相在心里载浮载沉,却宁肯它随波而去,不愿正视它刺人的锋芒。
重楼的话如醍醐灌顶,浇向心头。
“这世上没有什么秘密能永远不见天日。”
我胸中如注铁铅,又如将要溺死,心心念念的疑惑像最后一口呼吸,游丝般从唇边逸出:“哥哥为什么会让你把我带走?他想让我成魔?”
“很多事,不是你闭着眼睛不看就可以当作没发生。与其自欺欺人逃避现实,不如睁开眼睛面对,认清楚何为虚情假意,看看他究竟对你做过什么。你很快便会记起来,千生万世,所有一切。”
我张开眼眸,洞内半壁山门无因自坍,震得脚底发麻。
重楼的面容近在咫尺,眼芒却锁向云海苍烟中,某个虚无缥缈的地方。
忽觉腕脉一紧,还来不及尖叫,他已牵我迈过遍地碎石岩渣,在一处空旷断崖边站定。
一架浮桥在薄雾里若隐若现,朝望不到边际的前端无尽延伸。
“瀑布下的水泽,通往黄泉弥渡。这无妄桥,就是出太微垠唯一的路。你想要的答案,也都在里面。我会在弥渡的彼岸等你。”
“如果这是出太微垠唯一的路,为什么你可以在外面等我?”
“因为你是狐仙,我是妖魔啊。”
他顿住脚步,背影竟显出惆怅。
“这路,只能你自己一个人走,谁也帮不上。当你真正凭自己的力量走出去,或许能够弄清楚,究竟什么样的路,才值得甘心情愿。你想好了,无妄桥一旦踏上,只可进不能退。”
空灵梵唱,不知从何处渺渺传来。
“一叶零落,两岸冥火,三途径陌,四方石刻,五行皆破,六道轮回,散尽七魄……”
无妄桥是条贯通幽冥的往生之途,也是种至为艰难的修行,通常只有大奸大恶迷失了本性的堕仙,才需要经受这样的考验。
神仙拥有无穷无尽的岁月,其中一些修为精深开了天心目的,譬如涂九歌,更有在一定程度上预知天命的能力。可哪怕身负通天彻地的本事,对既成事实的发生,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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