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片林子虽已毁得差不多了,几朵花想必还寻得出来,英招在他手底下吃过大亏,此刻大概正忙着养伤,不会再不知死活地阻挠。
他却望着我笑笑,眼底水波潋滟。“现在不用了。”
“啊?那……你要找的人怎么办,就不找了?”
“不管看得到还是看不到,努力去改变自己不能接受的事,它就会换一条道路。花兆是吉也好是凶也罢,都不会改变我寻找的决心,能否得到玻璃翠已经不重要。”
我叼着指尖听得似懂非懂。偷眼看他被火光映得暖澄澄的眸子,似有几缕轻愁薄染。能让小气龙君念念不忘寻找那么久的人,一定欠了他很多、很多钱。
他不再说话,又细心地往篝火中添了几根柴,便自顾出了岩洞,盘坐在溪涧流水里吐纳日月精华。缭绫白裳在清波中徐徐铺展如白莲,薄纱随银波浅荡,风姿倜傥如月下仙。这龙虽心眼略小脾气又过于傲娇了点,好像,也没那么讨厌,并不像课书里说的那样大奸大恶狠毒心肠。
想是白日被雨淋透一遭,又听了那么多离奇故事,竟难得地做起梦来。似醒非醒间隐约听闻一个渺远的声音在耳畔呢喃:“你是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还是,根本就不是你?……”
迷梦中神志混沌不清,所有虚幻的情绪都会被无端放大。那呓语听得我心口骤然发酸,茫茫然将尾巴抱得更紧一点。
翠林间第一缕曦光斜斜照进岩洞,落在眼睫将沉眠唤醒。
这悠长一觉睡得神清气爽,难得的安稳,完全不用担惊受怕,也无须时刻提防半夜会不会钻出什么凶兽妖魔来袭,真是背靠龙君好乘凉。
四下环视,篝火残烬的余温犹存,岩洞内却空空如也。龙君哪里去了?纳闷地走近溪涧张望,右爪不经意踩着什么滑溜溜的东西,一个趔趄差点摔进水里。好不容易扶住块凸起的青石稳住身形,低头一看,差点没背过气去。满脑子顿时轰然作响,翻来滚去都是一句话:完了完了,我踩他尾巴了,怎么办怎么办?龙君这么小气又记仇,还不一脚把我踹进海底,永世不得翻身……
被端端正正踏在足底的,恰是半扇铺展在青苔石上的浅金尾鳍。拨开丛生的菖蒲浮萍,只见一条四爪朝天的龙,正闭目平摊在清浅溪水中晒肚皮。还算比较含蓄,化得只比山林巨蟒略大些,四仰八叉不忍直视。细看又发现一群绸带般的五彩小鱼,正围绕在他身边殷勤来去,替龙君清理鳞片间微小的苍苔水草。山涧鱼族寿元短暂,记忆比寿数更短,此番偶遇天降神龙歇在浅滩,不知是几世修来的福气。因一向胆小怯懦,加上水族对龙天生的敬畏,个个表现得不遗余力,做足俯首帖耳鞠躬尽瘁的形容。
忍不住默默叹息,他这种动不动就化出原身招摇显摆的行径,究竟是对自己的本相怀有着怎样如痴如醉的自信!
龙君约莫正被鱼群伺候得身心舒泰,还没发现自己尾巴被踩。我定在原地,往前走也不是退也不是,生怕一动就惊扰了他。正踟蹰间,青石后激起一片琼珠四溅的水花,龙君昂起上半身,微眯着眼错牙冷哼:“本座的龙尾妨碍你脚落地是怎么?踩了这半天还舍不得抬一抬尊爪?”
我吓得一蹦三尺高,再落下时不偏不倚摔进了溪水里,忙不迭爬起来告罪:“小狐瞎了眼……”
“看来你不仅脑子笨,眼神也不太好。这么大条威严英武、金光闪闪的龙都视而不见?”
龙的起床气滔滔不绝,我扒拉着苔藓滑腻的青石,下半身都泡在水里,苦不堪言。真是,谁知道龙有那么懒,睡到日头过晌午都不舍得起身。虚荣就罢了,还美其名曰维持人形很累,需要时不时放松一下筋骨。
喋喋不休了小半个时辰,龙君终于泡在水里洗漱完毕,婉转而起,神气地悬在溪涧上方盘旋个来回。水底的彩带鱼们已然神魂颠倒,顿时响起一片欢呼如潮。我心念一转,龙君爱听奉承话,投其所好,说不定能弥补他被踩了尾巴的创伤。
“龙君的真身清秀高雅……充满力量……小狐把持不住,这才一不留神越过了界……”
当着一群仰慕得豆泡眼里星光乱转的鱼族,威严要紧,不能兴之所至就扭身娇嗔,必须不遗余力地体现性格,当作对恭维习以为常。他盘踞在凸起的岩石上,龙爪漫不经心地笃笃叩击着石块,假装没有听到,但显然很是受用。
我胸无点墨,会的人语本就不多,溢美之词已倾囊而出,也不知够不够哄得龙君息怒。见他偏过头去不再搭理,只得委委屈屈从溪水里爬起来,躬身退下。原本蓬松柔软的白毛半湿半干,纠结成绺,微风吹过禁不住冷得哆嗦。在家千日好,一朝颠沛在外,才晓得何谓冷暖自知。
顾影自怜的当口,忽觉背脊生暖,扭头一看,兜云锦已好端端披在了背上,就快夺眶而出的泪珠子瞬间给憋了回去。裹着云锦化出的帕子,觑眼偷望,龙君正将尾鳍垂进溪水里,与那些小鱼凌波嬉戏,一派怡然自得模样。
心头忽涌起一点奇异的温软。他不仅认识哥哥,还从穷奇爪下救我一命,为此错失了珍贵的玻璃翠,又好心地答应帮忙寻妙方宝境,我没有理由害怕他。
擦干了毛发,与那些依依不舍的彩带鱼告别,我俩重新上路。毕竟男女有别,仙族虽不似人间礼法森严,到底也该有个规矩。左思右想一番,遂不肯再卧在他袖子里,执意要自己下地奔波。
他不解道:“按说你这还差一个月就满千岁了,不至于连人身都还化不出来,何必非要四爪傍地爬着走?”
我是个没什么追求的涂山狐,觉得做狐狸就很好,没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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