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更不愿意离开了,当然这还算好的,万一你打扫的时候犯到凶位了,比方说这人是被捅死在厕所里边的,怨气大了去了,好在有一面镜子摄着,它动弹不得,你不懂,上来把镜子给摘走扔了——”
“我说老徐,你差不多就行了吧!”水桶腰突然说话了,一脸的正气,“上面一个劲儿地号召向广大人民群众普及科学知识,你倒好,跟国家唱反调是不是?天天宣传封建迷信那一套,再这么下去,你可就站悬崖边儿上了。”
徐三拗慌了神儿,眨巴着小眼睛,不知如何是好的腰板一点点弯下去。
“老徐,你继续说。”刘捷有点不耐烦。
然而徐三拗真的是不大敢说下去了:“反正吧,我们过去打扫凶宅前,那一定得请郭先生的——”
“不就是风水先生么,还不是封建迷信。”有个刚才被介绍是生化危险品处理专家的人嘟囔道。
徐三拗摇摇头:“风水先生是风水先生,郭先生是郭先生,那差别可大了。”
“有什么差别,在我看来都一样。”
“怎么会一样?风水先生是看宅子风水的,郭先生是专门驱赶凶宅里的凶灵的,好比说前一个是给新屋子开荒做保洁的,后一个是给旧宅子灭蟑螂杀红蚂蚁的,哪能是一回事?别说风水先生了,大郭先生和小郭先生还不一样呢。”
“还不都是怪力乱神那一套!”那个专家十分轻蔑地眯起眼睛。
徐三拗文化水平低,听不懂什么是“怪力乱神”,但知道不是好话,本来弯着的腰一下子挺直了:“你这个人才怪呢,不懂不要瞎评说,老祖宗的东西,就全都是神经病?”
屋子里的人知道他听劈叉了,不禁偷偷一笑。蕾蓉虽然是个科学主义者,但心胸十分开阔,一向觉得科学精神的核心是质疑一切——包括科学本身在内,所以对玄怪的东西,虽然从不相信,却愿意听一听,多一些了解,反正所有未经试验证伪的东西,她都不做彻底的否定。这会儿,不知道为什么,她反而对徐三拗这个小老头的“拗”劲儿产生了好感,毕竟这年头,容许别人作践自己但不能触犯自己信念的人,越来越少了。
那个生化危险品处理专家扶了扶眼镜,摊开两只手,呵呵一笑:“老祖宗的东西是不是全都是神经病,我不知道,但是说什么死过人的屋子就是凶宅,那可真是高烧烧糊涂了才能说的昏话,我们是唯物主义者,不能相信人死后有什么鬼魂,更不能相信有什么凶灵害人,不然你问问卖二手房的,那发生过命案的屋子,报价难道比正常的屋子低很多吗?”
刚才对着刘捷发出谄媚一笑的那个房地产咨询高级顾问罗谦,突然说话了:“赵隆兄,这你就有所不知了,我们行内的规矩,凡是凶宅,比正常住宅的售价至少低三成,这叫‘鬼打三分’,好比一万元的房子,发生过命案,那就最多卖七千,卖高了,鬼那三分就要找补在中介人的身上,谁也不敢作这个大死。”
生化危险品处理专家愣住了,大概是没想到自己的绝对真理竟然受到挑战,顿时把脸拉长了七尺,对刘捷道:“刘厅长,我想,您今天请我们这么多人来到这儿,不是听反科学讲座的吧,如果是,恕不奉陪了,我还是上次开会那句话,特种清洁工的事儿我支持,趁机搞封建迷信那一套,我坚决反对!”说着站起身就往门口走。
他这一走,仿佛是撕开了乐事薯片的包装袋,顿时稀里哗啦好几把椅子在响,更多的人站起来,纷纷说道:“秦局、刘厅长,我也有事,我也先走了”“怎么又搞起风水宅相那一套了,不听为妙”“邹主任,你们那个社区的阅报栏,我看反对伪科学宣传海报还得长期挂着”……
秦局的脸上浮起一丝苦笑,朝对面的刘捷摊开了手,很明显是表示,自己这个民政局副局长管不了这各路诸侯;刘捷的脸色也变得很难看,主抓刑侦工作的他,平时最需要这些基层工作者和各个领域的科学家帮助,纵然是眼睁睁看着眼前这个会议一拍两散伙,他也是有气不敢出,有火不敢发。
看样子,溃坝难补了。
当以那个生化危险品处理专家为首的一群人蜂拥到门口时,门突然被推开了,一个留着精致的“圈胡”的人走了进来。
屋子里的气温陡然降了几度,蕾蓉觉得身上一冷。
并无寒风涌入,却有寒意逼人。
看样子,来人应该就是秦局和刘捷一直在翘首以盼的“须叔”吧!
一向以看人精准而闻名的蕾蓉,对须叔的第一印象却有些说不清道不明:他的圈胡真的是很精致,围绕着上下嘴唇恰成黑色的一轮,每一根都像是先用梳子再用睫毛刷护理过一般,浓密、卷曲并富有光泽,脸上没有胡须的其他部分十分干净整洁,有点自来卷的黑发在脑袋后面扎成一个蛮漂亮的小辫,他的上身穿着一件印有安迪·沃霍尔自画像的T恤,外套一件暗灰色的牛仔夹克,下穿咖啡色的休闲西便裤,给人一种非常时尚的文艺男印象。
但是他的那双眼睛,暴露出了他的另一面,与着装不尽一致的一面。他戴着一副似乎度数并不高的紫框眼镜,一双说不上多大也说不上很有神采的眼睛就掩藏于镜片的后面。也许有人会觉得他的目光有些阴沉和晦暗,不够神采奕奕,但是蕾蓉看出,并非如此,这是一个久经世事而异常老练的人才会有的眼睛,岁月的风霜已经将“贼光”磨洗净尽,裹上了一层货真价实的包浆。也正是因了这包浆的目光,蕾蓉断定他的年龄应该在四十岁以上。
很奇怪的是,那溃坝而出的洪流遇到他,仿佛是撞上了一座山,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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