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族有魂灯, 载鬼前生执念之事。
黄泉种曼陀,引忘川魂走生前路。
幽暗的水下宫殿之中, 被高高吊起来的玄衣少女紧闭着眼睛,眉目微蹙的样子仿佛梦见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然而就算是梦见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她也依旧没有选择醒过来——曼陀花的花瓣被魂灯点燃,那一小簇火苗隐然而烧,曼陀秘密地盛开又再次不动声色地凋零。
伸手不见五指的地牢,栩栩如生的佛像藏在昏聩阴影里,画笔描摹的眉眼缱绻而冰凉。
而在地牢之内正安静坐着一个白衣少年,他手握着一卷佛经, 神情平静而淡然, 然而若不是手中佛经已经很久不曾翻过一页,没有人能察觉到那捏着纸页的手指指尖微微泛白。
江流儿大概已经知道了自己的结局,又或者, 是在更早之前他便已经知晓最后的下场。所以,当它猝不及防地到来时,少年平静一如静谧幽潭。可他还只是个年纪不大的少年, 所有伪装的平静,都藏于无法抑制颤抖的尾指中,除了自己外,再无人能知晓。
“上佛, 这里便是了。”
有看管江流儿的和尚引路到这里, 他转过身行礼恭敬地对眉心一点朱砂、身披朱红袈|裟的僧人这样说道, “若是有话要同他讲,还请上佛长话短说。”
来者说道:“你先出去吧,若有事情,本座会吩咐你的。”
江流儿落在佛经上的眼神一晃,只见灯火之下,眉眼清俊的少年微笑着摇了摇头——上佛?亦不知,在这个时候还能来见他的,又会是哪位高高在上的佛。
江流儿从前听伙房的和尚说过,他是寺中方丈在山下河中捡到的一枚弃婴。
因为随波逐流而与佛门结缘,故此取名为江流儿。然而从小到大,寺中的师叔师兄们却冷漠地不肯多和他说一句话,仿佛他是个透明人一般。
少年想,其实,如果一直没有人愿意同他说话,他便从不会感觉这有什么难受的地方,可他第一次看见了一个少女滚烫的眼泪,头一次尝到了被人放在心上,便再也忘不掉这种滋味。
等到那个和尚的脚步声渐远,小善便再化出本来的样貌,她蹲下来望着平静的少年,眼眶发红:“江流儿,你怎么样,那些和尚……他们有没有为难你?”那稚嫩中难掩婉转的眉眼里,藏不住的,是名为心疼的情绪。
看见少女,少年眼神一亮,温暖得像是光。他握住少女的柔荑,温声道:“小善,你是来见我最后一面的吗?你能来送我,我很高兴。”听到这句话,小善鼻尖微耸,两只眼睛雾蒙蒙的,仰着头的样子像是幼兽受了欺负一般惹人心疼。
小善说道:“别说傻话,我一定会救你的。你不要怕,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我都会救你的。”少女神情认真,哪怕眉眼稚嫩,可让旁人无法看轻这句承诺的重量。这句话中,双手合十、眉目低垂的僧人,终于抬起了眼,若有所思地看着眼前身形单薄的少年少女。
江流儿摇了摇头,微笑道:“我不是怕死,这些日子在这里研读佛经,有时候就会在想若我离开了,这世上是否还会有人记得我曾来过。我是孤儿,没有亲人,而师父师兄他们待我大多克制守礼,不过幸好还有小善你,我知道你总会记得我的。但我转念一想,若你一直记得我的死去,那么从此之后恐怕都无法欢喜。我不想你日后难过,所以你要答应我,待我离开后便要忘了我。”
小善紧紧地握住他的手:“不要说什么傻话!我本来就是因你而生、为你而来的。”她用力的抿着嘴,抬手将少年的一捋额发轻轻抿到了耳后,就像从前一般,但是这一次少年却在她轻柔的动作中缓缓闭上了眼睛,“不管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我都会救你的。”
少女扶住昏睡过去的江流儿,一双大眼睛祈求地望着一直没有说话的僧人。那红衣袈|裟的上佛没有什么语气地说道:“你可别再可怜巴巴地看着我了,我之前把你从他们手里带出来,已经是欢喜佛他们卖了我一个极大的面子。现在把你带进来,又是越过了雷池一步,要是再继续插手,便是不合规矩了!小善,你要明白,这是佛门的规矩,更是他没有办法更改的宿命。”
小善眼含泪光地望着那位不动如山的佛者,声音里带着难掩的哭腔:“尊者,拜托你了……拜托你,再好心地帮帮我吧!除了你,如今我也不知道还有谁能帮我了……你知道的,我找了他三百年,在转生石前跪了六次才找到了他,又怎么能够眼睁睁地看着他去死呢?他向来都是这么好心,好心地为旁人想得周全,却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少女摇了摇头,眼泪终是千回百转地落了下来,“他不在乎,可我在乎啊。”
她哭得那么伤心,然而在这里,除了她便再无旁人关心。
半响,佛者终是动容道:“你想好了吗?你同他之间,只能活一个。而现在,江流儿也只是一个凡人。就算救了他,再不过区区百年,他也还是会再入轮回,饮下孟婆汤不记前尘过往。你也许能大难不死,但更多会万劫不复,然而一入黄泉饮汤,他便再也记不得你。”
闻言,小善低下头,而江流儿正闭着眼睛,枕在她单薄的肩膀上。少女笑了笑,眼睛亮晶晶的好像薄凉月牙,抬手不无眷恋地碰了碰少年的脸颊,缓缓说道:“我还记得,当年他离开的情景。他把我的一切都安排妥当,然而那个时候,我却什么都不能为他做,只能看着他渐行渐远。后来,我找到了江流儿,他们之间眉眼虽然不太像,可骨子里的那些东西总是不会变的。”
佛者沉默地看着他们,凤眼藏悲悯。
“我记得第一次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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