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荣回头, 见水榭中的胤禟靠着栏杆坐着吹风, 安静得融进了身后的荷花景里, 若非他出声,她也发现不了。
她看着他的眼睛,回味着他方才说话的语气, 似乎感到又哪里与以往不同。
思索间,他已起了身走过来。
玉荣也没再多想,而是从袖中取出那只怀表, 手上握着链条,将表展现给他看:“十分抱歉之前一直没来探望九爷,所以这回我带了个小礼物,算是给九爷赔礼了。”
那只怀表在空中荡了几下, 才被胤禟接过去。
表面是铜镀金的, 正面是表盘,无甚特殊。他反过来,看到她的小像就钳在反面,珐琅彩画的半身像很是逼真,甚至连旗袍上的金鱼团花都照顾到了。
郎世宁近日画金鱼有些入了魔, 玉荣干脆描了个金玉满堂的样子给他照着画了上去。画中的她梳着小两把头,却不再是碧瞳,而是深褐色的眼睛, 像蒙了层水雾,似笑非笑。
胤禟似乎看出是她,也没有问她为何要把自己画成东方人的模样, 而是拿拇指摩挲了两下她画上的面容,便收进怀里,然后抬头笑望着她,眼梢弯弯,煞是迷人。
玉荣若无其事地看向他身后的荷塘,动了动步子,悠悠地踱着水榭散起了步,似是要去赏荷。
胤禟走在她旁边,问道:“你可知道七夕节?”
“知道,园子里正准备着呢,我还看到宫女们都在扎荷花灯,好看极了。”
七夕那夜,不止宫妃们要陈瓜果、摆香案乞巧,太监和宫女们也会拿着自己做的荷花灯,围着畅春园的水池子,将花灯放进水中祭牛女。
他看过来,挑了挑眉:“怎么,你想去凑热闹?”
玉荣点点头,说道:“想呀,我和郎世宁还扎了一个荷花灯呢,他还会画画,就给花瓣和叶子上都画了纹路,点上灯之后花瓣的颜色都不一样,比那些宫女做的还好看。只是我去是不合你们的规矩的,就打算去城隍庙玩玩。”
胤禟听了,没有说话。
两人走得本就缓慢,他此刻干脆停了下来。
杨柳岸,晓风残月。胤禟眯着凤目看了一眼水塘中亭亭净植的芙蓉,然后眼风又是一扫,见玉荣刚沐完浴的脸上不施脂粉,长长的卷发绾在脑后,头上也无丁点饰物。
他顿了顿,对她说道:“等着。”
说罢,他竟是往那荷塘走去。
这座荷塘是人工挖的,倒是不深。玉荣立在原地,见他竟是抬步涉入水中,往那盛开的簇簇白荷中走去。
水渐渐漫到他的膝部,月白色的袍子浸在水里,淡蓝的衣角飘在水面上,却还是沾了不少泥。他选定了一只半开的小朵白荷,又从腰间拿出挂着的小刀利落地采了下来,然后又涉着水上了岸。
玉荣站在原地一动没动,只因她早就愣住了。
他的衣袍上都沾了污泥,湿透的布料紧紧贴在他腿上。虽是如此,玉荣倒觉得那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的不是水芙蓉,反而是他。
胤禟走近了,笑了笑,光风霁月,英俊如斯。
他立在她身前,反手将采下的那朵荷花别到了她的发髻上。
玉荣目光平视,只能看到他的领口。他的身体与自己相隔咫尺,淡淡的麝香味清晰可闻。
不仅如此,她似乎还嗅到了耳鬓间散出的荷香,随清风萦绕在二人中间。
他的手还停在她的发鬓间,低头沉吟道:
“彼泽之陂,有蒲与荷。有美一人,伤如之何?”
——荷塘之岸,你就站在那儿,而我想你念你,发疯发狂,却是爱得心思用尽,只剩满腹忧愁。
玉荣忍不住抬眼,见他笑里终于带上一股邪劲,瞳仁里也透着又爱又恨的颜色。
他果然还是恼她一连月余弃他不顾的。
早在他缓缓念着那句《泽陂》时她就看向了别处,虽然他以为她不懂如此晦涩的古诗,但他的悠长的语调和浓烈的感情却足以表达了整首诗的含义。
她低头,又看到了他沾满湿泥的衣袍,迟疑地说道:“九爷你的衣服——”
“讨心上人欢心,怎么都是值得的。”
玉荣一时讷讷不言。
胤禟低头看了她一会儿,终是退了一步,转开了话题:“我记得你外祖家是汉人。”
“嗯。”
“那我为你起个汉名如何?日后就叫你蓉蓉,可好?”他虽后退了一步,却是更容易俯下身来,面对面贴着她,温热的唇划过她的耳畔。
他的声线还是酥酥麻麻的,刮得人十分痒,从皮肤痒到骨子里。
“哪个字?”玉荣闻之心中一动。
“自然是芙蓉的蓉。”胤禟将头挪开了,与她对视着,勾了勾唇。
玉荣一双碧仁眼填满了迷惑。
上一个九阿哥也喜欢将她称为“蓉蓉”,而不是“荣荣”的。
见她沉思不语,胤禟还以为是她汉文不好,不知是哪个字,遂拉起她的手,低着头在她掌心里一笔一划慢慢写着。
“七夕那天莫去城隍庙了,我去接你。”字写完了,他却没松开她的手,食指的指尖仍在她的掌心流连。
他又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摩挲着她的掌心,又翻过来抚她的手背,动作间带着浓浓的恋恋不舍。他动了动唇,低声念道:“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
玉荣抬起头,无声疑问。
胤禟目光向上抬了抬,额头微微一皱。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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