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
褚仁的眼眸,在纱布中缓缓开启,这一次,看到的是一片灰白的、柔和的光,这一次,没有任何刺痛。
“怎样?”傅眉的语气紧张而兴奋。
“很好……不痛。”
傅山缓缓地,移开了手,那一片灰白,变成了明媚的乳白,两个灰影近在咫尺,轮廓十分清晰:一个头上戴着黄冠,是傅山,另一个头顶浑圆,是傅眉。虽然看不清脸,但褚仁分明看到了他们脸上的关切。褚仁一一指着他们叫道:“爹爹……眉、眉哥哥……”到底,还是带上了这个“眉”字。
“你果然看到了!太好了。”傅眉兴奋地摇撼着褚仁的肩膀。
一个时辰之后,彻底拆掉了纱布,褚仁再一次看到了青天黄土绿树繁花,看到了一瓶一枕一案一椅,真觉得万事万物都是如此可爱,如此令人珍惜。尤其,褚仁看到了自己手书的那副字:六尺的草书,气势磅礴,婉转自如,张弛有道,和自己记忆中的那副字几乎一模一样,只欠一个落款,一方钤印,便是价值百万。
“我要去投奔义军。”吃过午饭,傅眉突如其来的,说了这么一句。他直挺挺地站在傅山跟前,抿着嘴,一脸坚毅。
“义军目前情况不好,在晋祠堡困守。”傅山淡淡地说道。
“我知道。”
“那为什么还要去?”
“若不是仁儿的眼睛,我早就去了,现在仁儿复明了,我也没牵挂了……”
傅山一拍桌案,怒道:“这个家里,你只牵挂仁儿的眼睛吗?你将为父置于何地?将祖母置于何地?”
“薛、王两位叔叔,也是有高堂,有稚子的,他们能起义,我为何不能?!义军之中,谁无父母?谁无子女?谁无家无业?!”
傅山怒气更炽,抖着手,似乎便要一掌打过去。褚仁担心傅眉挨打,忙侧身插在两人中间,双手握住了傅山的手,眼睛却看着傅眉,劝道:“眉哥哥……你好好跟爹爹说话。”
傅山强忍怒气,“是。旁人都有子女传承血脉,你呢?你有没有?需知‘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傅眉亢声道:“我更知道‘匈奴未灭,何以家为?’”
“啪!”褚仁矮小的身躯,到底没拦住傅山的巴掌,傅山一掌打过去,傅眉一个趔趄,几乎摔倒,脸上霎时便肿起了五个指印。
傅眉垂下头,撩衣跪倒,一言不发。父子二人就这样僵持着,剑拔弩张,却谁也不忍轻动。
过了良久,傅山伸出手来,抚向傅眉的头顶,傅眉以为要挨打,忙缩了一下脖子,见傅山只是轻抚着自己顶心那一线发际,这才放松了下来。
傅山淡淡地说道:“眉儿……你可知义军的军费,多半是咱家所出?傅家五世积下的家产,已经一朝散尽……”
傅眉抬起头,眼中已经蕴满了泪,“爹爹,需知千金散去还复来,但人命只有一条啊!再多的军费,能抵得上他们抛家舍业,抵得上他们抛头颅,洒热血吗?”
傅山眼中也涌上了雾气,“爹爹只想为傅家留住一条血脉……比起薛、王两位,爹爹是太自私了……”
“爹爹……”傅眉颤声说,“你也觉得义军兵败覆亡,就在朝夕之间吗?”
傅山缓缓点了点头,两行清泪,自脸颊滑落。
褚仁突然意识到,也许是自己的直言不讳,已经影响了傅山的判断,让他对于反清大业,只敢付出身家,不敢付出性命。傅山,应该是相信自己所说的大清三百年基业的,纵是如此,他依然飞蛾扑火似的,把家业舍了进去,但,要让他舍弃独子,却是万分的舍不得。想到这里,褚仁不禁有一丝后悔,当初那样的坦诚,在自己想来,是不说谎的美德,但,或许错了?或许,这样的天机乍泄,会影响到傅山一生的清白与名声?
“那我更要去!”傅眉膝行两步,抱住傅山的大腿。
“眉儿……你到底想做什么?”傅山叹道。
“既然是败了,那么……能保住一条性命,便保住一条性命吧!尤其是薛叔叔,跟您十几年的生死之交,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就这样去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你去了,又能怎样?”
“至少能助薛、王二位突围,保全他们的性命……就算不能,以我的轻功,保住自己也不是难事。爹爹!您就让我去吧。”
傅山沉默良久,最终还是缓缓地点了点头。
次晨。
傅眉收拾着行装,几件替换的衣服,一点散碎的银两。
见褚仁坐在床上,呆呆地盯着自己看,傅眉扭头灿然一笑,“别担心,我不会有事的,别忘了,我可是全真派高手啊!”
褚仁跳下床,用力牵着傅眉的衣襟,说道:“任何时候,都要先保住自己性命!否则我绝不饶你!”
傅眉见褚仁张牙舞爪的样子,又是一笑,“放心吧!你说过的,我和爹爹都很长寿,对吧?”
褚仁心中一酸,自己是说过,但是这却是自己穿回大清之后,唯一的一句谎话。根据史料记载,傅眉的寿命只有五十岁[2],尚死在傅山之前,远远谈不上长寿。
傅眉见褚仁眼中又含了泪,忙道:“别哭,这样不吉利呢!”
褚仁仰着头,努力想要把泪收回去,轻声问道:“我说的,所有那些话,你都信吗?”
傅眉愣了一下,随即郑重地点点头,“我都信,你不会说谎。”
“那爹爹呢?爹爹也信吗?”
“应该……也信吧?”
“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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