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 说是我么?”
金银花的香气清淡地漂浮在空气中, 不多不少, 恰恰中和了雨夜的沉闷。细雨纷纷飘落,给夜色模糊了一层薄薄的水雾;木质的走廊沾染了些许潮气,就像和外面原野般的园景融为了一体一般。明月坐在走廊上, 在灯笼柔和的暖光中,看到对面的男子流露出沉思的神色。
“晴明大人想起来什么了吗?”她直截了当地问。
紫藤花姑娘跪坐一旁,静静地往素瓷杯中注入热气袅袅的清茶。没有了茨木在此,蜜虫显得自在多了。
晴明面前放着一个围棋盘, 黑白棋子密布其上,交织成错综复杂的棋局;明月来访的时候, 晴明已经面对这局棋思考很久了。在听说自己被指控为凶手后, 这位著名的大阴阳师只在很短的惊讶过后,便恢复成神色自若的模样。
“多少有一些猜测。”晴明的手指搭在棋盘边上叩了叩,语气带了一缕感叹, “印象中,我的确遇到过一个名为‘红叶’的女子。”
大约六年前, 朝中某位官员因为得罪了左大臣藤原实赖,被左迁到北方的陆奥。官员心绪难平, 出京不久就患上重病, 在丹波国一座小城中病逝。他死之后,平安京附近突然出现了一种黑漆漆的怪鸟, 进不了京城, 就盘旋在上空发出凄厉的叫声, 还会袭击出入的行人。天皇令晴明占卜,得知是那位官员死后怨念不散,化为一种名为“鵺”的妖物。晴明受命去解决这件事,但在他到达目的地之前,就从过路行人那里得知,那座小城突发瘟疫,短短几天时间里就死了许多人。
“瘟疫?是因为鵺的尸体吧。这么说,那边的武士射杀了妖鸟?”
“正是如此。”
由妖怪尸体引起的瘟疫,很快就被赶去的晴明控制住了。就是在那个时候,他救下了奄奄一息的红叶,但对晴明而言,那个女子只是他救下的许多人中的一个,他甚至不知道对方的名字。
过了两年,平安京中的贵族之间,忽然多了一个不大不小的趣闻:源经基大人府上,有一个容颜绝丽、擅弹琵琶的侍女,不仅举止优美,名字也很风雅,是叫“红叶”的。某一次,经基大人遇到了鬼神之事,晴明便受邀过府,结果讶然地收到了侍女红叶的示爱。
“晴明大人拒绝了么。”
“正是。”
尽管明确地表达了拒绝的意思,对方却是个性格十分坚韧的人,竟然还说动了经基大人,来劝说晴明接受红叶的心意。极富才情而又痴情的美丽女子,何必拒绝,又哪里忍心拒绝呢?那位大人说的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因为对方是地位极高的公卿,又是出于好意,晴明既好笑又无奈,不得不用了一些阴阳师的手段才脱身。再后来,便没有听到那位侍女的消息了。
到了现在,便是晴明安然端坐于屋檐下,手执棋子,在雨声泠泠中听完了对方作为人类的最后结局,并轻轻“噢”一声,流露出一种漫不经心的惋惜。明月一直在注意观察晴明的神情,看他这样,忍不住长长叹了一口气,“果然是这样啊,晴明大人。”
“哦?”
“我知道这个世界上的感情很多时候是不对等的,一个人也没有义务去回应另一个人的喜欢。”明月说得很坦率,也很直接,“但实际上,我想到那姑娘放弃了生命,放弃了其他人对她的感情,宁肯化鬼也要追寻晴明大人,所得到的只是一声淡淡的‘噢’,还是会觉得意难平。”
“哎呀,我这是被指责了吧?”晴明笑了笑。他没有因为受到冒犯而生气,反而放下手中的棋子,颇有兴趣地问:“那么,明月小姐希望看到的是怎样的反应?”
“起码要义愤填膺,立刻站起来,说‘既然事情因我而起,那我就不能不管,看着吧,我马上就去查清楚是谁做出此等伤天害理之事,务必要将这等穷凶极恶之徒绳之以法’,这样才对。”明月说得义正言辞,中间还昂起头,做声色俱厉状。但话一说完,她又立刻若无其事地露出微笑,和和气气地说:“晴明大人,意下如何?”
“……噢。”大阴阳师有些惊讶的模样,点点头,“是有几分道理。”
“是吧?”
晴明的唇角重新出现了那抹似有若无的笑意。他真实的年龄在三十许,但只看样貌的话,会觉得他才二十出头,再仔细品味到他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神时,又会觉得就算说他已经年过半百也不奇怪;晴明就是这么一个令人觉得神秘的存在。
“之前是我看错了,对明月小姐有些误会。现在看来,少年的热血和心急,明月小姐都是具备的。”
“唔,这是来自前辈的责备吗?”
“是称赞才对。不过,”晴明话锋一转,“对于‘咒’的运转,阴阳师不该过度去干涉。”
咒来自人心,而人心是最难测量的。有时人会被轻易动摇所思所想,有时又固执得无法被任何东西影响,哪怕自取灭亡也心甘情愿。红叶就是这样。化鬼是她的执念,纵然有受人欺骗和捉弄的原因,究其本质,却也的的确确是她自己的心愿。换做其他人处在晴明的位置上,或许会产生怜悯或义愤,甚至愧疚,但是晴明的话,对这一点就看得十分清楚。
明月也看得很清楚。
“是这样没错。人活在这个世界上,只有自己才应该对自己的行为负责。”她偏过头,去看屋檐下飘飞的细雨,和更远处模糊的黑暗,“但是,在有能力的情况下,对他人的不幸毫无动容,对我来说就太过冷漠了。”
“而且,就算承认阴阳师追求顺其自然好了,”她毫无形象地伸了个懒腰,“红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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