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北面有很多杉树, 是建造房屋的好材料。间隔还生有漆树、油桐, 也都有各自的用处。白天的时候一直阴着, 到了这时候, 云层倒是裂出一丝缝隙,漏出缕缕金光。冷绿色的杉树一棵棵排列着,高大冷峻, 但也在落日的光辉中染上一层温情脉脉的橘红。
然而, 即便阳光探出云层,也无法真的削减船冈山里的冷意;一踏入山里, 这冷意就幽幽地沁出来了。明月踏过一枝新长出的树枝, 看到又一处人工砍伐的痕迹。“阴气这么重, 这座山不适合普通人居住。”她捡起一片树叶,轻轻一抖, 就有无形的粉末被抖落一层,“啧,真是……果然还是贺茂川那边的环境更加合适。”
茨木忙着探查酒吞的气息,但听她这么感叹,也还是忍不住接话:“贺茂川那边不就是你的贺茂神社?怎么, 没人住那边?”
“这么说吧,最好的地方当然是京城里。不过那可是皇族和贵族的地方,又经过几百年休养生息, 公卿贵族的子嗣总是需要安置, 加上近百年来右京渐渐荒芜, 贵人们当然都赶忙搬到左京咯。至于普通的平民, 还有更加贫穷的人们……”明月扔了手里的叶子,似笑非笑道,“只能出了京都,挤在贺茂川旁边生存啊。虽然山上资源也很丰富,但谁让那是贺茂神社的镇守之森?清净所在,自然不容玷污。”
“……你一个女人,操心这些做什么。”话虽如此,茨木的神色却动了动,看待明月的眼神有了些许不同,“呵,真这么觉得的话,就命令废除那种无聊的规矩啊。反正,规矩从来不是为强者而设的。”
就像刚刚在晴明的庭院中时一样,茨木仍然在等待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的回答,但所得到的还是少女阴阳师轻松却敷衍的笑容:“没什么。”
如果是一般人,出于礼貌都不会再说下去,不过茨木嘛,自说自话的功力天下无敌。“在乱世讲规矩,想想都让人火大。”他眼里窜动着残酷的兴奋,“对待讨厌的东西,就要用憎恨和愤怒的火焰烧毁,呵,还是说你做不到?果然啊,这个世界上唯一能掀起杀戮之火的,唯有……”
“好好好,只有酒桶……哦不对,酒吞童子。”对上茨木杀人的视线,明月淡定地拍拍他胳膊,笑嘻嘻的,“不好意思,口误口误。不过要说我的话,谁知道?毕竟,我也是身为既得利益者的贵族嘛。还有就是…”她抓起茨木的衣袖,打量几眼,慢条斯理地用来擦了擦手,“这不跟你说的一样,我是‘操心这些做什么’的女人么。”
茨木额头上青筋乍然跳了几跳,“明月,你在干嘛?”
“嗯……在帮助你完成一个式神应尽的责任?比如照顾一下被你拖着跑上跑下的主人?”
“呵呵呵……”茨木眼睛里又开始有黑气升腾了,不知道是气的还是兴奋的,“要不是现在要去找酒吞童子,便让你尝一尝何为‘鬼’的怒火!”
明月小小打了个呵欠,“哦,那你加油嘛。”
“……可恶的女人!”茨木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转头往前大步流星,结果没走几步身形猛然一滞——受制于契约,式神不可以主动离阴阳师太远。他身材高大,甲胄齐全,鬼角杀气凛凛,背影不可谓不英武,但也正是因此,那种努力往前蹦跶又蹦跶不出去的凄凉姿态,实在让人心生同情,并且很想爆笑。
明月忍住笑,往前走了一步,茨木立刻也重重往前跨一步,然后立马僵住。明月再挪一步,他也跟着挪一步……终于,茨木狠狠扭过头,眼眶已经全部为黑色的妖气填满,一双暗金眼眸杀意高涨。可惜明月正好低头看另一边,没能欣赏到他的表演。
刚刚开始,她就看到了好几株新生的枫树,长在高大的杉树之间,叶子是柔嫩的新绿。随着路线的深入,枫树出现的频率也越来越高。这个时节无法欣赏到热烈的红枫,但只要看到叶片优美的形状,就不会认错。
“嗯……船冈山这边,好像没有成片的枫叶林吧。”明月轻声自言自语,“突然冒出这么多枫树,还真是让人一眼就能看出的不正常。”
“枫叶?”茨木敏感地问。
“怎么,你想到什么了吗?”
“……不,没什么。”
茨木偏过头,突然眼睛大大地一亮,脸上浮现出了毫不掩饰的笑容。“这个气息……酒吞童子!”他深深呼吸了几下,动作十分陶醉,“绝对错不了的!酒吞童子,我马上就来找你!”
他正迫不及待地要往森林深处跑去,忽然想起来什么,转身看着明月,接着毫不犹豫地跳到她面前来,伸手一捞就把她捞了起来。明月在贺茂神社长大,虽然一直有保持基本的体能训练,不过她长处不在此,所以对茨木一连串动作一时没来得及作出反应。当她眨着眼睛想说什么的时候,发现自家式神已经抱着她,愉快地奔跑在和酒吞童子相会的路上了。
“哈哈哈,我早该这么做了!”茨木笑得十分痛快,跑得也脚下生风,“酒吞童子,等着我!”
“我说,你这样抱着别人去追你基友,真的好吗……”
“酒吞童子!!”
对陷入恋爱狂热的人,大概说什么都是没用的;这一条一定是世界级的真理。明月十分感慨,不过觉得当事人都不在乎,她也没什么好在意的,于是高高兴兴地看起风景来。
夕晖愈发浓郁,斜斜照进森林。新生的枫叶微微颤动,像是在努力从阳光中汲取能量。明明是万物生机勃发的夏季,却只在初初进山的时候听见过鸟语、蝉鸣,而这里,看似绿意层层、枝叶摇摆,实则除了树叶在风中发出的“沙沙”声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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