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初冬, 空气阴冷,凛冽的风自北境而来, 肆虐着整座皇城,雪将落未落。
东安门, 司礼监内,淡淡的血腥还没散尽。
傅执樾净了手, 被众星捧月般的簇拥着, 袍角一撩, 大马金刀地坐下。
他身穿金彩绣柿蒂蟒袍,腰饰玉革带,长腿下蹬着双黑色皂靴。
皂靴边角,溅了点点黑红血渍。
分明是刚刚才杀过人,可他的脸色却很平静,冷眸微凝, 拢着修长手指,慢条斯理地喝茶。
那是嗜血的锋刀舒张过后显出的平静。
从最卑微的宫人,爬到东厂督主的位置,一路腥风血雨, 踏着无数残骸白骨,杀人立威, 当好龙椅上那人最忠心的狗, 最锋利的刀。
这样的生活, 傅执樾早已习惯。
在皇城, 乃至整个大梁, 他的名声糟糕至极,光是提到他的名号,小儿都能被吓得止住夜啼。
奸佞也好,走狗也罢,他不在意外面的人如何评价他。
他有自己为人处世的方式,旁人无法动摇的执念。
对敌人心狠,对自己更狠,所以他才有了今日。
万人之上,繁花锦簇。
傅执樾睨了眼下首众人,一个个屏息敛气,躬身而立,模样恭敬极了。
他的视线落在最近的这人身上,淡淡地看着对方。
依然是那般苍白秀弱,看起来不堪一折。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人,他最信任的属下,却在上一世他临死时,站在废太子身侧,一箭穿透他的胸膛。
眼睛都没眨一下。
想到往事,傅执樾握着茶盏的手一顿,淡漠地扯了扯唇,“多日没练箭了。商直,你随我去。”
两人走到箭靶边,傅执樾扫了商直两眼,一笑:“不如比试比试。”
他挺直肩膀,抡起弓弦,手臂轻轻一勾,箭矢朝前飞出,稳稳的正中靶心。
与此同时,商直那支箭,却射偏了。
傅执樾眯着眼,笑了一笑,“你倒是没长进。”
商直卷手,低低咳了几声,尖细的声音响起。
“督主您知道的,属下的箭术向来就是兄弟们里头最差的。”
带了些许自嘲的谦虚语气。
傅执樾轻轻嗯了声。
他转身,再次举弓,“嗖”地一声射出,箭矢堪堪擦着商直的左耳飞了出去。
锃亮的箭头,在半空划出一道凌厉的银芒。
他看着对面的商直,那人面无表情的脸上,瞳孔剧烈收缩,细微表情显出深藏不露的狠戾。不过片刻狠戾敛尽,变成了一副吓得呆若木鸡的模样。
实在是好演技,难怪上一世能骗过他!
时至今日,他都不明白,这人为何要背叛于他。
他们曾经歃血为盟,同生共死,甚至商直这满身伤病,都是为了救他落下的。
一个个的,都救过他,却都又背叛了他,想夺取他的命。
萧姝如此,商直也是如此。
傅执樾闭了闭目,再睁眼时,眼底一片清明。
他随手丢开弓,疾步走到商直面前,定了定,轻轻拍着他的肩,唇畔噙了一丝笑意。
“这护身的本事,还是要好好练的。”
端的是若无其事,温和亲切,仿佛方才射出的那支箭,只是他心血来潮而已。
话音刚落,手底下人来禀,道是武威将军府献来一匹价值连城的汗血宝马,只是此马性子极烈,已伤了好几个人。
傅执樾喜好危险的东西,譬如权力,譬如烈马,但眼下他没那个精力,去驯新献来的烈马。
因为,陛下要立新太子了。
自萧皇后被鸩.杀,陛下再未立后,后宫妃嫔之中,云德妃和丽贵嫔两派势均力敌。
云德妃膝下育有一子,年已六岁,性顽劣残忍,一直不得陛下所喜。丽贵嫔宠冠六宫,入宫前三年并未有孕,直到数月前,她被诊出怀孕,怀着的极可能是位小皇子。
朝中渐渐生出传言,只待丽贵嫔诞下龙嗣,便立为太子。
那武威将军府,正是云德妃的母族。火烧眉毛,难怪会这么急着来笼络他了!
只可惜,无论是哪位皇子被立为太子,都注定登不上那帝位。
无法登基的太子,便如那废太子一般,活着又有何用?
重来一世,他傅执樾,必要将这段氏江山易主。
他嘲弄地勾了勾唇,将献骏马的事丢到了脑后。
几日后,云德妃亲自来找他了。
平日里见这云德妃,总是衣衫严整,妆容稳重,颇有几分老气横秋的味道,今日却一袭丹红的斗篷,斗篷底下冬衫单薄,勾勒出若隐若现的玲珑的曲线,微微松散的领口下,露出一小片雪白胸脯。
足以令人浮想联翩。
这样的女人,傅执樾见得多了去了。他无声冷笑,拱了拱手,算是行过礼了。
他散漫的态度,立刻激怒了云德妃身侧的小皇子。
“母妃,这太监好生无礼,竟敢不向本皇子下跪!”小皇子愤怒地撅起下巴,小脸涨得通红。
云德妃立刻捂住小皇子的嘴,挤出一丝尴尬的笑,“督主莫要见怪,是本宫素日没教导好!”
说完眼眶微红,下颌拢紧,调整出最美丽的角度,轻声叹道:“本宫实在是没办法了!”
欲语泪先流,声线里透着一丝哽咽,端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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