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慕看破不说破,假装无意地给侯爷解释道:“我那时有灵力撑着,不算严重。可太子妃已然病入膏肓,抽修为有限度,多了就要动用妖丹,可是妖丹并不是像你们人间话本里边所说的那般,想给谁就给谁的——妖丹一旦离开妖怪的身体,立刻就会失活,强行安入人体,只会让他爆体而亡,甚至引来天雷。”
    “嗯。”李行之颔首。
    “红玉,把那颗剩下的仙丹喂给太子妃罢。”南子慕晃了晃李行之的手,“你先松开,我去给你倒杯茶来。”
    李行之置若罔闻,还是将南子慕的手抓的紧紧的。
    南子慕捧出了有限的耐心:“行之,乖。我去给你倒杯茶缓缓。”
    侯爷的手终于松了松,南子慕才得以到木桌旁去倒一杯茶水,他小心翼翼地将茶杯端过去,递给了李行之。
    李行之一直沉着脸,接过茶杯后也没有要喝的反应,他低声道:“我不渴,你喝吧。”
    南子慕的视线扫过侯爷有些起皮的嘴唇,李行之今天几乎一整天都在东奔西跑,连口水都顾不上喝,南子慕心疼他,于是又拿过了侯爷手里的茶杯。
    “……”冰凉的触感碰在了李行之的下嘴唇上,侯爷一抬眼,对上南子慕温柔的眼睛。
    “我都亲自喂你了,你给我个面子。”南子慕将按在他唇上的茶杯又往上抬了抬。
    李行之在南子慕这,还从没有过这种待遇,毕竟山神连喂自个的儿子吃个饭都嫌烦。然而侯爷现在实在是开心不起来,也只能苦笑着乖乖饮下那一杯茶水。
    太子妃服下丹药以后,手指和眉头都会时不时地抽动几下,大约半柱香以后,太子妃终于睁开了眼睛。
    李行之大喜过望,上前道:“母亲……你怎么样了?”
    红玉漠然地立在旁边提醒道:“这虽然是仙丹,但药不对症,顶多吊她一口气在,坚持不了多久的,但已经足够她交代完遗言了。”
    李行之的眼神很快又黯淡下来,太子妃一言不发,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李行之看,最后又情难自禁地掉出了大把眼泪来。
    她一边哭一边笑,几不可闻道:“你别难过,娘已经知足了,能看见我们行之找到喜欢的人,又抱上了比谁都要有出息的孙子,娘知足了。”
    李行之一言不发,只是紧紧攥着太子妃的手。
    太子妃咬了咬嘴唇,开始有点难以呼吸,然而眼神却出乎意料的明亮,李行之能猜到,这大抵就是回光返照。
    “娘刚刚摔昏了以后,看见你爹了,那死老头,哭着推我走,让我回去。他说……他说他在下头早就另娶了三妻四妾,美的不行。他还说他不想要我了,让我赶紧滚回去……”
    “可把娘给气的,这回我非得下去治治他,看……看我不手撕了这混蛋。”
    李行之抿着嘴唇,愣是没开口说话。
    太子妃看了看南子慕,又看向了李行之:“娘知道错了,不该听信程姚瑛的话,把子慕骗来给你生孩子。但你们俩现在能……能好好地在一起……”
    她的意思开始模糊,已经开始语无伦次了,后面的话是呢喃着过去的,即便是在她床头的李行之,也没能听清楚,只隐约捕捉到:和你父亲结为连理、喜欢、心满意足之类的。
    太子妃年少时过的顺风顺水,家境富裕,又身为嫡女。在豆蔻之年遇见了李行之他爹李宏熤,两人情投意合,又门当户对,于是喜结连理。
    出生在这样的高门大户,还能嫁给一个自己欢喜又欢喜自己的人,实在是人生之大幸。
    太子宠她爱她,唯她的话是从。后来她又生下了李景,李宏熤见她怀孕辛苦,就不许她再生了。
    唯一的儿子李行之也没有辜负她的期望,他也有了自己的孩子和所爱之人。
    她没有什么好留恋了,这辈子她求仁得仁,没受过苦,也终于没有留下什么遗憾。
    太子妃就在这没有眼泪也没有哭喊的屋子里溘然长逝了,李行之愣了好一会儿,才后知后觉地起身,嘴唇动了动,但到底是没能说出话来。
    他想说,我以后就没有父母了。
    可是话到嘴边,又觉得自己矫情,他也不想把悲恸的情绪扒开,展现给南子慕。
    “行之?”
    “嗯。”李行之怔怔的,平静地对南子慕说,“我没事,我知道,生老病死乃人之常态,不必太过感伤,逝者已逝,我会节哀。”
    他一下子把南子慕要开口安慰他的话全安慰回去给南子慕了,以至于南子慕不知道现在自己该说些什么好了。
    侯爷镇定自若地推开门,有条不紊地吩咐:“忠伯,你吩咐他们去购置葬礼要用的东西,棺椁和寿衣一类的东西要定最好的,加急,最好一天之内能送来;我娘信佛,你多请些诵经的和尚来,给她多念几天,还有……”
    南子慕就站在李行之身后,他私心希望侯爷现在能大哭一场,哪怕只是发泄悲痛的大吼大叫,南子慕也不会像现在这般揪心。
    有时候,冷静并不是好事。不良情绪疏解不了,就会不断累积,情绪不断叠加,到最后要面临的,会是崩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