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来,于是他也不敢出声,直接发动汽车离开古庙路。
沸沸扬扬的“无头尸案”就这么破了。
作案者是个“死人”这种真相,让逄光有点不甘心,又有点放了心——他拼死拼活追查了一个月的案子,凶犯居然是死人,简直匪夷所思;但还好,活人不会做出这种丧尽天良的事,人类还是有救的。
接下来的半个月,逄光每天拄着个拐杖,化身“铁拐逄”,奔波着给案件收尾。
逄光先给叶繁打了电话,请叶繁对案件的真相“守口如瓶”,毕竟涉及到了不能公开宣传的迷信思想;叶繁表示明白,为了社会的和谐安定,他愿意保持沉默。
新月井底的所有尸体被回收,除了涉及本次“无头尸案”的八具尸体外,还有三十三具其他尸体,尸体年代从清末到上世纪六十年代不等,经商讨后,与本次案件无关的尸体统一拉到火葬场进行了焚烧,合葬在市郊的公墓。尸体清理完,还请原森来做了场法事,之后新月井被填埋。
那只贴有“古庙路-23”号的纸盒,也在法事后,被焚烧。
涉及“无头尸案”的八具尸体,各自归还其家人,接下来就是一场一场的葬礼。
逄光被葬礼悲惨的气氛感染,他觉得他快抑郁了。方仲文的葬礼,他只参加了一半,中途拄着拐杖走出来,一把扯开领带,倚着电线杆大口抽烟。
他掏出口袋里那张全家福,那天在井下看着照片时,觉得这一定是个幸福的家庭,但当他真正了解到方仲文的家庭时,才看到了事实的真相。照片上笑得两眼开花的老母亲今年六十八岁,双目失明;照片上笑容端庄温和的妻子双腿残疾;照片上对着镜头比剪刀手的一对双胞胎女儿,就读于聋哑学校——
操|蛋啊,逄光想,一个家庭怎么能这么惨。方仲文是家里唯一的健康人,也是顶梁柱,他突然遭遇车祸身亡,心里放不下他的家人,因此千方百计要复生。
逄光难以想象,一个被汽车从脖子上碾过去的死人,是怎么逃出太平间,假装一切正常地回家,照顾瘫痪在床的妻子,给远在老家的母亲和一对女儿打电话,寄生活费,还要回学校上课,应付学校的杂事,策划“死而复生”。
而晴子的身体至今没有火化,更别提葬礼——晴子的妈妈不相信她的女儿死了,一直在重复,“晴子最近忙,住学校了,她有按时发消息给我……”
晴子的弟弟则一脸暴躁,“那丫头不知道死哪儿去了,我该交学费的时候,她就回来了……死?她怎么可能会死?她死了,我和我妈怎么办?”
逄光拄着拐杖来到大马路边,抬手拦车,司机看他穿着一身丧服,嫌晦气,就不大愿意拉他,逄光抬起拐杖就要砸窗户,司机怂了,连忙下车替他打开车门,小心翼翼地问,“大爷,您去哪儿?”
逄光头疼地靠在椅背上,想了好半天,才说去“大三园”。
“大三园”就是叶繁如今住的那片拆迁区。
司机一听,更加怂,“那都没人住了,您去那儿干嘛?”
“探望一个做鬼的朋友。”逄光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说。
“……您就别拿我开涮了……”司机一张脸皱成了苦瓜,就见逄光忽而压低声音,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幽幽地问,“你猜我是人,还是鬼?”
一股寒意,从头顶到脚指头,司机大大抖了一个激灵,一个急刹车,含泪回头望着逄光,真诚地恳求,“大爷,您饶了我吧。”
逄光吓唬完人,又觉得有点无趣,他手指插在他那一头修剪过的短发里,随手往后一理,重新点了烟,才烦躁地说,“送我去大三园。再废话,把你也变成鬼。”
平生头一次,案子虽然结了,逄光心里依旧不痛快,相当不痛快!说不出的感觉,仿佛有东西堵在心口,卡在喉咙,让他食不下咽、寝食难安,总觉得这样不行,他必须做点什么。
司机把逄光放在名为“大三园”的拆迁区---最外头的街上,眨眼开车消失在视线所及之处。
逄光把自己胸口戴着的白花取下来,扔在路边,看到荒草堆里有几朵叫不出名的小黄花,就拔下来,抖了抖花瓣上的灰,攥成一把,想当成花束来用,但他左看右看,自言自语地说,“怎么还是有点上坟的感觉。”
他心情很差地把小黄花扔在路边,决定空手去拜访叶繁。
穿过一条又一条歪歪扭扭写满“拆字”的老巷子,逄光终于看到了一条没有杂草的巷子,他拄着拐杖,来到那扇紧闭的大铁门外。
他站定后,四下打量,心道:真他妈荒凉,这片拆迁区要是不闹鬼,才怪了。
他把松散的领带彻底扯离脖子,胡乱塞进西装口袋,抬手去拍门——
可他的手还没碰到铁门,铁门就“吱扭”一声,从里面打开了。
逄光拄着拐杖走进门里,门后空荡荡的,并没有人来给他开门,仿佛这门是自动开的?要嘛就是鬼给他开的!
他还没回过神,大铁门已经在他身后碰上了。
眼前院子干净朴素,安安静静,仿佛空无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