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两次冲锋带给它们的伤亡已经完全看不见了,这群魔物就像是被某位先知分开的海洋,几日之后,海水又悄无声息地汇合聚拢,像是从来没有露出过海底的平陆。
“可怕就可怕吧。”宜青冷静道,“不能因为害怕就不出海,否则渔夫靠什么活命呢?”
加百列了然地笑笑,双手撑在城头上,神情渐而变得严肃:“殿下说的是。”
他低下头,看了眼自己的胸口,那处鼓鼓囊囊,像是塞了件物什,但从轮廓也分辨不出到底是什么。可能是一只手.枪,也可能是别的。
他叹了口气,语气中有几分忧郁:“殿下,我心中有些不安。”
宜青同样觉得心脏砰砰直跳,像是不详的征兆,然而他思来想去,也不觉得两人拟定的计划有值得一提的风险,即便失败,也不过是下次重来罢了。
他看向加百列,勉强打笑道:“扰乱军心可是重罪,加百列师团长。”
加百列在约克堡中枯守十多年,比谁都明白军队是怎么一回事。他甩了甩头,忽然道:“还没到时候吧,殿下?”
宜青抬起手腕,看了眼机械表,回答道:“等到二师团的小队赶到,就可以开始了。”
加百列的注意力却没有放在那已经迟到了的小队身上,分神道:“那是西里尔的表。”
“嗯?”宜青一愣,随后笑道,“是的。”
“这也是伯德家一位先祖的发明,西里尔对这种类型的机械制品兴趣不大,小时候试着做过几样,后来就不做了。”加百列道,“你手上这只机械表,应该是他十多年前做的。”
宜青道:“西里尔从小就那么优秀。”他轻轻抚摸着机械表缘合手的弧度,没有计较加百列忘记使用敬称这种小事。
加百列神情不变道:“西里尔从来没有送过……算了。”
城墙下传来列队行进的声响,加百列立刻结束了这场没头没尾且不合时宜的交谈。他深深看了宜青一眼,眼神中有着些落寞:“殿下,下令吧。”
那支小队在指定的地点会和,宜青呼了一口气,沉声道:“开火。”
训练后的士兵熟练地预热了四门自行火.炮的炮管,能源石在转换装置中发出嗡嗡的低鸣,强大的能量经由晶体表层汹涌而出,穿过无数金属构件,汇聚成一股向外急冲的力,将堵在前行方向上的炮弹猛地推出了炮管。
轰!
不同于枪械开火时的嗒嗒声响,自行火.炮甫一发射,便带来几乎地动山摇的巨响。
同一时间,维科郡中的无数平民收回了晾晒在外面的衣裳,关上门窗,抱着害怕惊雷的儿女,缩在床脚软声安慰着什么。那些颠来倒去的话,无非也就是“不怕,很快就不响了”。
城墙上的炮火非但不能如他们所愿平息下来,反而变得愈发密集剧烈。
四门火.炮构成的火力网覆盖了城门前两百米内的区域,炮弹带着白色火舌从空中滑落,在成群魔物中轰然炸开。
魔物黑色的躯体和墨绿色血液搅浑在一起,让宜青想起了搅拌不匀称的韭菜酱。
“真……恶心。”宜青轻微地摇了摇头,为自己的联想而感到头皮发麻。担心这个动作会给城墙上的士兵传达错误的信号,他很快僵住了脖颈,不再动弹。
炮火接连不断地从城墙落下,再坚实的硬甲在这种强大的冲击力及热浪下都支撑不住一秒,就化为残躯断体。
魔物没有高超的智慧,只是遵循本能地朝后退去。缺乏合格指挥的撤退自然杂乱无章,无数魔物没有倒在炮火覆盖下,倒在了被同伴推搡、厮打、踩踏中。
“真没有想到……”加百列的双颊被炮火印得虚白,他的双眼盯着被扫荡出来的百米空地,低声感慨道。
站得远的士兵没有听见他说的话,宜青离他很近,听了个一清二楚。
加百列说的是,真没有想到魔物的生命也如此脆弱。
也许是害怕动摇军心,他才将这句话压得那么低。宜青此时的想法和他极为相似,当初魔物凭借强悍的体能和速度肆意屠杀帝国士兵和平民,而当他们掌握了枪炮之后,便轻而易举地将形势反转了过来。
维科郡城门前两百米内,再也看不到一只站立着的魔物。这样的情形和他当初在荒野中被三只魔物袭击何其相似,又有着多么大的反差。
负责在城头上瞄准、开火的都是皇家守卫团的士兵,保证火.炮弹药供给的人中却有不少是来自维科郡驻军二师团的士兵。他们在那场惨烈的冲锋中亲眼目睹了无数战友的死亡,对魔物的愤恨与恐惧比任何人都要强烈。
一名年轻的弹药手在递上第一颗炮弹时,双手颤抖得险些将那枚分量不轻的家伙摔在地上。当那颗炮弹从炮管中疾射而出,轰然落在魔物群中时,他的双眼瞪得比铜铃都大。他缓慢地扭动了一下脖子,发现周围的战友都在专心致志地做着自己的事,根本无人有闲心顾及他敏感细致的小情绪。他咬紧牙关,撩起衣袖,露出小臂上被魔物伤及的丑陋疤痕,平静而沉稳地抱起了另一颗炮弹……
很多和他一样的人藏好了自己激动、震颤、甚至有些略微茫然的情绪,全心投入到这场注定被众人铭记的战斗中。
魔物的咆哮和死前的哀嚎声在城门前久久回荡,没有人会为此在心中生出一丝软弱。帝国的士兵都是健忘的,只有将战场上的死亡与绝望都深深埋在心底,他们才能继续昂首迎接下一场战斗;但他们无疑也是记仇的,在过去的几个月中,魔物收割了多少人类士兵的性命,他们此时就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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