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寒霜侧脸闪躲,抹擦唇角的指头一重。若不是痛感与压力传到齿龈, 他几乎会被眼前男人脸上的温煦和善骗到。
“何必如此, 有话直说便是。”
拭血的手稍微一移, 拇指捏上少年下巴,抬起小脸。
兮渊垂眸, 长睫似箭矢排排列于弓弦,疏冷垂落的阴影让一双眸子露出几分高深。
他目光专注, 端详少年的脸。
少年表情寥寥,却全然不是早前的木然,而是剑锋结霜的冷然, 能感到灵魂的鲜活重量。
打量许久, 兮渊松开指尖,挪开视线, “夜深露重, 你刚遭一回罪,先休息休息。”
陆寒霜确实疲惫, 没有精力与他耗, 仰头倒向轿子另一边。
未触轿壁, 一只宽厚的手掌从头后伸来,挡在轿壁前, 拦住他的头, 揽到膝头。
兮渊理理膝前衣摆褶皱, “你原先甚喜枕膝。”
陆寒霜忆起兮渊养尸的种种传闻,皱眉。
“如今, 可是不喜与我亲近了?”
陆寒霜没有心力于小节上计较,顺从闭目休憩。
兮渊轻拂陆寒霜眼皮。
“无需多想。”
陆寒霜睫毛一动,兮渊不说,他本也不会放在心上揣测琢磨。兮渊于他,不过一个价值丰富的地标,他匆匆而过无心驻足,怎会在意兮渊的想法心思?
少年的凉薄冷情从眼角眉梢泄出,连隐藏都不屑。
兮渊目光滑过古琴惊涛,伸出的手没有提起琴,而是掀开竹帘。
静夜迷雾笼月。
他彻夜不眠。
“委实有些不好。”兮渊回眸,瞧一眼膝头少年。
木呆呆几如摆件时,没觉得有什么,现注入灵魂,哪怕静如死尸一样,却连微弱的呼吸都让人神经震颤。
这样,实不算好。
太容易让他心软。先师所言,那种劫数般的危机感,第一次无比清晰笼罩心头。
翌日。
陆寒霜醒来时,头下枕着坚硬的竹席。
早前汗湿的衣服已经清洗烘干放置一旁,他只身着里衣。
他掀帘张望。
岸边巨石上有个坐轮椅的静默背影。
风拂长发,浪打衣衫,一个传讯纸鹤从男人指尖放飞,扑扇翅膀远去。
仿佛察觉到注视,兮渊回首望来,“醒了便出发吧。”
“去哪儿?”陆寒霜问着驱轮椅驶来的人。
兮渊掀帘进轿,“去寻你的药。”
陆寒霜眸中温度顿减,兮渊却不在意周身饱含探究的阴凉视线,收起轮椅,隐起青轿,悠悠飞入云雾。
轿内一时有些静默。
“你可知你身负怨毒,因果深重?”兮渊朝陆寒霜看来。
陆寒霜不言。
“可愿告诉我?”
陆寒霜不语。
兮渊收回目光,声含叹息,“你兴许不知,也兴许是知而不愿。不论你作何想法,我既然身为你师,便不会害了你去。”
陆寒霜不再沉默以对,语气平平,“……生而带怨,许是前世造孽太深,我也不清楚。”
兮渊唇角弯了弯,虽是笑的形状,却掀开帘子望着轿外,没做回应,可能并不信他的这番解释,却也无意再为难他。
“罢。”兮渊道,“解你的怨毒要紧。”
“你不是来追侍从昔语,寻破元斩的?”陆寒霜问完,兮渊的神色便有些微妙,目光悠悠绕着他转了几圈,反射性的打量与探寻。
陆寒霜面不改色,一双眸子含冰带霜颇为无畏,撞进兮渊眼中,让他睫毛一颤,低语一句,“真不妙啊。”
竟含着些许无奈与好笑。
兮渊转开视线,“破元斩已寻回,至于昔语……并不影响。”
陆寒霜垂下头,目光掠过兮渊储物戒指,目色微深,这个并不影响是指昔语失踪与否无所谓,还是并不影响抓捕昔语。与兮渊这类喜欢讲究说话艺术“含而不露”的人交流,总是费劲。
“怎么,不开心了?”兮渊撩了撩少年垂落遮眼的一缕鬓发。
陆寒霜偏开头,懒得再搭理他。
时间悄然流逝。
待轿子停下,陆寒霜再次睁眼。
窗外满目苍白。
九重关,三三数九。
下有海关,中夹山关,上顶云关。
山海复山海,一障叠一障,迷关之最,正是雾绕云搡的最深最高处,第九重关。
云山叠嶂,雾海翻腾,层层叠叠遮遮掩掩缥缈处,一栋泛着金光的石雕像,于云雾中若隐若现。
云端的绵绵白色中,有金液滴落,滑过万丈高空,坠入海中。
一滴、一滴、一滴……
连绵不绝……
“下来吧。”兮渊慢行云端,向前带路。
离得越近,陆寒霜心脏跳动的幅度越低,是克制压抑到极致,光从背影,他便认出这像是谁的。
绕到石像正面,果真长着白禹的脸。
“这是五年前,我立的一尊功德像。原本是借龙神之躯,集天下信力,日结功德水,洗掉海关中只增不减的关穴,没想到还能有他用。”
兮渊指尖一点。
功德像前,云海中凭空挖开一个池状浅坑,云池一头衔接石像手掌。原本从人像指尖源源不断滴落的功德金液,没再渗透滴穿云雾,而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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