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逃命的经历。
冷啊,腊月天,身上连一件御寒的衣服都没有。他无路可走。他不敢去车站,因为二丫告诉他,传销集团的人会在车站堵截。之前有好多人想逃跑,都是跑到车站被抓回去了,打死打残的都有。他也不敢去派出所找警察,那些人也会顺着路堵截。有人追杀他。他像一只苍蝇一样到处乱蹿,他跑到路边商店里抢劫了一件大衣,就是他身上穿的那件大衣。他逃命。没有饭吃,他一路偷一路抢。其实他身上有钱,就踩在他的鞋子底下。一叠红票子,但是他不敢外露,怕被人看见。他也不想花钱。他急了眼了,已经落到这步田地,不如干脆偷吧抢吧。反正有坏人追杀他,警察抓不到坏人,他偷抢,警察自然也抓不到他。警察抓到他更好,正好解救他,捡回一条命。那是他的血汗钱,他要带回家。
他不敢乘车,靠两条腿,一路风餐露宿。白天赶路,晚上睡在荒野,藏在谷垛取暖。他逃离广州,到了东莞,才终于上火车。上车又遇到扒手。那个扒手一直盯着他,用刀子抵着他后背,让他把钱交出来。为了摆脱扒手,他又趁乱逃下了火车。
几经周折。
“火车站真乱啊。”
经济腾飞的中国,正在经历着大变化。
到处都是流动人口,到处都是外出务工的农民工。大批量的人脱离了户籍所在地,在各大城市流动。火车站、交通枢纽是最拥挤的地方。人们背着大包小包,充满了火车站。小偷、扒手明目张胆地持刀,大庭广众地抢劫。那年头的绿皮火车,窗子是可以打开的,车票永远不够售。很多人不买票,直接攀爬车窗翻进火车。车上旅客脸贴脸,挤的密不透风,列车上大多不查票,因为太拥挤,查票根本挤不进去。
“太吓人了。”
春狗说:“不出去不知道,中国有这么多流动人口。”
春狗见了大世面。
“农村真的待不下了。没人愿意待在农村。原来把农民绑在土地上,不允许打工,说这是资本主义,现在中国搞市场经济,农民可以打工了。大家都去城里挣钱。”
“农村太穷了。”
春狗说:“城里都是大宽马路,高楼大厦。你没在广州中心街上去看,来来去去的全是小汽车、出租车,还有公交车呢!知道啥是公交车吗?人家的公交车又干净又整洁,坐一次一块钱,十分钟就来一趟。特别方便,跟咱们这的小巴客车不一样。咱们这客车它收十块钱二十块钱,一天就只有一趟。要想去县城,就得凌晨四点钟起床收拾,走夜路去搭车。”
“简直两个世界。”
杨鑫好像在听一场奇幻旅行,整个人都沉迷了。
“爸爸,公交车长啥样?”
春狗说:“你以后见到了就知道了。”
罗红英说:“吃这么大苦,你倒是挣到钱了没有?”
春狗说:“挣了一千块,我一分都没乱花。”
他此时终于说起钱了。
春狗脱下鞋子,从鞋垫子底下拿出皱巴巴,臭烘烘的十二张百圆券。整好一千二。
罗红英听他说的吓人,担忧了一场,还以为没钱了,心说只要人活着就好。没想到春狗拿出了一千二。罗红英瞬间心里石头落地,喜笑颜开了。
她笑的合不拢嘴,赶紧拽春狗:“钱别揣在身上,咱们赶紧回去数数,找个地方放起来。”
春狗说:“有啥可数的,就是十二张。”
罗红英说:“回去数数!”
把春狗叫回自己屋里,两口子数钱去了。
杨鑫跑去卧房,看她爸妈数钱。她爸妈竟然把门从里面反锁了!
杨鑫在外面拍门:“妈妈,妈妈,我要看!”
里面传出罗红英开心的笑声:“小孩子家看啥看,你妈藏钱你不许看。”
杨鑫说:“我就要看嘛!”
罗红英不开门。
妈妈小气死了。
杨鑫回去找爷爷:“爷爷,我想坐公交车。”
杨文修倒是很寻常:“谁知道他那钱偷的抢的。你爸人品不行,你别信他的,说不定是他编故事哄人。叫他们放好钱赶紧来吃饭吧,一千块钱,别千遍百遍地数了。”
一千块钱,还了债务,还余下些存款。罗红英夫妻得以喘口气。
然而春狗这一趟吃了大亏。打工太辛苦了,又危险,他不想再出去了。夫妻二人寻思着,拿这存款做一点小生意。
罗红英和春狗出了一趟远门,挑了两担碗回来。瓷器装在框子里,用稻草一层层垫在里面保护着,免得碰撞。一有空闲,罗红英和春狗就挑着胆子,走乡串户换碗。一只碗进价三毛,换一斤谷子,再倒卖,赚两毛钱的差价。
一挑子碗卖完,两口子一合计,发现勉强保本。瓷器很容易碎,村民们换碗,都不肯拿好谷子,总是弄些旧谷瘪谷,生了霉的烂谷子给你,根本就卖不上价。你说要拿新谷子换,人家就摆摆手送客:“不要了不要了,赶紧拿走吧拿走。”导致几个月下来,只赚了十几块钱。
整天挑着那么沉的瓷器粮食,挨家挨户走,挨家挨户询问,辛苦程度可想而知,但利润甚薄,春狗夫妻很快放弃了。
他们又学人家贩卖小猪。
邻乡猪行上的小崽猪价格,比石坝乡便宜个两毛三毛钱。两乡逢集的时间也不同,石坝乡逢三六九,邻乡逢二五八。每到二五八号这天,罗红英夫妻便到邻乡集市赶集,买一对小猪,隔日再拿到本地的猪行出售。一只小猪二十斤,大约赚六块钱。一对小猪就是十二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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