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入了冬起, 司檀对闻亦的依赖渐胜从前。每每静坐宽台,或翻看话本,或提笔描画, 只要闻亦在旁, 她总要时不时地抬头确认一眼才可。四目相对时,她眯眼轻笑, 犹如饮了蜜糖的蝴蝶,似看得清她欣悦煽动的翅膀。偶尔, 她还会端着书册挪的再近些。清浅熟悉的气息环绕身前, 终究是教她安心的。
司檀如此的依赖, 闻亦自然看在眼里。她心思纯然,懵懵懂懂,不知情意深浅, 可对她好的,她分得很是清楚,也知晓要以同样的好来回报。
比如今日。
拥着怀中的一团绵软,闻亦说不出心中是何滋味。似惊似喜, 有乐亦有痛。好像她靠近的每一步,都有无形的冰箭划在心头。
因他明白,眼前难得的温存, 或许于他,并不会太久……
并不知闻亦心有所思,司檀一手拽着他腰间束带,泄气般自他怀里强行退了出来。鬓角珠玉轻摇垂荡, 将她眉间凝结的痛感映得愈加惹人怜爱。
“踮的脚疼。”她抬眼幽幽瞪了闻亦一眼,又低下头,像一只刚从迷蒙中清醒的兔儿,皱巴着脸轻跺两下。
隐去眸间怅惘,闻亦无奈地拉起她的手,“我低着点儿就是。”
“弯着腰,岂不更难受?”驱散几分脚上的痛麻,司檀乖巧上前挽起闻亦。一双眼睛亮如星芒,明如熹光。里里外外,都是他温然含笑的样子。“这地方冷飕飕的,你怕冷还能待这么久。”低声嘟哝两句,便拽着闻亦往外行。
曲折蜿绕的窄廊,冷风肆虐。穿过残雪堆积的枝头,发出阵阵凄冽低吼。连同园中一颗颗未绽的花苞都像是在遭受种种考验一般,遇风颤栗不止。
被闻亦温热的手掌包裹着,司檀也不觉冷了。披着厚重的斗篷,她身量尤显娇小稚嫩。一张带着童真的圆脸,东张西望时映着莹亮白雪,好似白瓷般透亮滑嫩。
“放了晴,园中雪还堆得这么厚,可真是好看。”轻抚枝头,本就摇摇欲坠的雪便徐徐坠地。冰凉钻入脖颈,司檀咯咯笑着,缩着脖颈往后躲了躲。
闻亦停步,抬手将砸在她肩头的雪片抖落。有零星凉意溅在鼻头,顷刻间化作细碎水汽,而后消失无影。他温声问道:“还是这么喜欢雪天?”
司檀转动着墨色双瞳暗自思索良久,点头,又摇头:“你怕冷,我就不喜欢了。”说着,她勾起唇角,抬手拢了拢他的衣领。绯色云朵成块状晕染,圆润可人的小脸立马低了下去。
她不经意这么一说,闻亦怔愣无言,心头亦是随之一颤。
她喜欢雪天,喜欢藤萝。犹记得初次相识,她抛去属于闺阁的禁锢,挽起袖子扒拉起一株枯萎扭曲的藤萝树。树干粗壮,蜿蜒交缠成团。她小小的身子蜷缩在一角,两手冻得通红发紫仍未所觉。
她曾遗憾:藤萝喜温,雪天冽寒,茫茫天地既允万物生,冷热何以不能相容?
他回应说是:“冷热相触,水火相抵,天之道也。”
天道如此,非人力可为。
可就缘这荒唐天道,她因他而死。就那么眼睁睁地,他看着他捧在手心的七七身死魂灭。他脱离生死轮回,不再信命,逆天而改道。终有温凉共存、藤萝四季如初之日。她原不必再谨小慎微,可今日却因他怕冷,而宁可不喜雪天。
她不知道,他说的怕冷,只不过一个随口而出的谎言罢了……
闻亦忽地眼眶微热,牵起司檀因碰了雪而发寒的两手,轻声道:“我并不怕冷,你若是喜欢,尽可随心所欲地喜欢,无需有所顾忌。”
司檀抿唇浅笑,趁机探问:“既可随心所欲,那我能去常乐谷吗?”
“当然。”
得闻亦点头,合了心意的司檀,梨涡轻绽如浸果酒,只消唇角稍弯,就有清甜甘露溢出。
常乐谷的雪天最是美妙。儿时随母亲到时,谷内松青似晕烟黛,红梅染透山林。她多年来无缘再见,似乎快要将它的模样忘记了。
想起常乐谷,司檀想起了母亲。
母亲……已经不要她了。好似多年之前,久到外祖去世,母亲失宠于父亲之时,她就已经不打算要她了。
伤痛如疾风,扫过黑眸,红了眼眶。司檀揉了揉眼睛,仰头望一眼树头的雪梅,再低头时,唇畔笑意未减。
她装作不经意的稚嫩动作,并没逃得出闻亦的眼睛。其实在提起常乐谷之际,他就已猜得到:她是想母亲了。
可林氏,早在司融搬离怀安城之后,就已经毒发身亡。司融恐被人抓着把柄,听胡氏之见,只吩咐随从裹了草席,经一无名峡谷,草草安葬了事。
她一直以为林氏为追随司融而弃了她,其实并非如此。
搬离怀安那日,因毒素侵体,林氏五识尽失,已不省人事。司融之恶,远不止于此。可他脱离怀安,归于薛千行门下,圣上虽怒,忌惮泾阳王独守一方,已无法由着情绪草率处置。
可这些,他知,却是一直未能寻得合适的时机告知于司檀。这么耽搁许久,多番斟酌思量之下,恐她多想,他自认还是不说为上。生身父亲狠心送自己的母亲归西,便是放在谁的身上,都是难以接受的。若是可以,他宁可司檀怨着他们二人,也不要知晓这其中的诡谲阴暗……
好在司檀不知其中真相,退了眉间的愁绪,面上阴雨骤然转作晴天。兴致重拾,随闻亦欣悦回到院中。恰遇暖阳悬空,灰云无几,露出透薄天幕,青而蓝。映着满院不败的藤萝,好似彩墨精巧晕染。
午后,闻亦在旁,于檐廊宽台上,司檀乖顺捧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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