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第二日巳时后,果然来了一班和尚,开了怡园,日夜诵经超度亡灵。七日之后,又来了一班道士,做了三天的道场,怡园总算渐渐安静下来了。
南晴自那日受了惊吓,已不怎么出桃叶居,每日只派绣衣和素菲过来问安。病了几日,黛玉也曾去看过两回。南晴做派和往日没有什么大的区别,可只要有人一提起那晚之事,立刻战战兢兢,瞪大了眼,不知所措。
后来有婆子和黛玉道:“侧妃这是真中邪了,要不请个王妃的示下,让侧妃去家庙静修几日,只怕就好了。”
黛玉又道:“侧妃走了,那么这一档子事谁来管?”
婆子笑道:“自然是王妃做主了,府里的事不该都由王妃做主么?”婆子心中暗想,要是换了别人早就大权独揽了,哪里有桃叶居的人飞扬跋扈,还真把自己当正经主子了,不过就是仗着新王妃面浅,时常以身子不好为由推脱,她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对待下人们刻薄又严厉,背后没几个人不说的。
黛玉吟了一口茶,微微一笑:“何必要那么急着去改变现状,这些人情我又不是做不得。再有我最厌这些庶务家常。有那个闲暇还不如坐下来静静的翻两页书,写两个字,烦了做两针针线,要不和郡主说说话,讲一下南边的故事。何必去兜揽这些烦心事。理家必定要得罪人,府里的这些管事媳妇们哪个不厉害。别说王府,就是以前贾家也有好些精明的管家媳妇,还是凤姐姐有能耐,换做别人早就镇不住了。还不如将手中的这些权利放给下面的人去做,我也乐得清闲,嬷嬷要打趣,只管打趣好了。”
嬷嬷又立马陪笑道:“到底是各个性情不同,王妃淡泊,要是换做别的人,只怕早就四处抓拿了。”
黛玉轻轻拂了一下衣服上的褶子,一脸的淡然。跟前的婆子却有些看不明白,只好无奈的摇摇头,心想这样也好,府里也少些鸡飞狗跳的事。
雪雁走了来:“王妃,大太太带着巧姑娘来了。”
黛玉猛然抬头,以为听错了话,忙问:“哪个大太太?”
雪雁笑道:“当家是贾家的大太太,还有巧姑娘呢。”
黛玉心中觉得奇怪,大舅母找上门来做什么,又忙忙的说道:“快快请进来。”
于是便听得廊上丫鬟通传着:“请了舅太太和表姑娘屋里坐。”
黛玉起身整整衣衫,又拢了拢头发,小丫头揭起了帘子,黛玉便走至了外间。却见邢夫人一手拉着巧姐已到了廊下,黛玉连忙迎了上去,待要行礼。邢夫人却一把拉住了她,满脸堆笑:“王妃这是做什么,也应该是民妇向王妃见礼才是。”说着便要福身,却被黛玉早早的给拉住了。
黛玉领着她们进到东间的屋里歇息,又让邢夫人炕上坐。邢夫人见炕上铺着狼皮褥子,设着闪金缎杏黄绣蟒的大靠枕,料到可能是水溶之位,不敢上坐。黛玉在一旁再三劝,这才告了坐。
邢夫人又让巧姐过来与黛玉见了礼,黛玉连忙让雪雁扶了。又见巧姐穿着玫瑰紫的袄儿,外面罩着月白缎子的银鼠小毛褂子,系着宝蓝的湘裙。脖子上挂着一只赤金项圈。一头乌压压的好头发,松松的在脑后挽了一个纂儿,发中饰着珠翠宝石,略显有些稚气的脸,却已经有七分像凤姐了。
黛玉见了巧姐便抿嘴笑道:“巧妹妹越发的出挑了,只怕长大后又是一个美人,倒和凤姐姐像是一个模子里出来的。”
邢夫人听到凤姐两个字自然有些不大高兴。脸上略笑了笑。
黛玉在跟前陪坐着,她不知邢夫人突然来有什么话,又想到大舅母素性愚弱,也没什么见识,手中更没什么权势,最听大舅舅的话,虽然身边也有不少帮着出主意的人,能用的却没一个。平时又最贪婪,爱克扣下人的银钱。
惜月捧了个菱花状的剔红茶盘,里面放了两盅刚沏好的雨前龙井,两碟茶食。
黛玉连忙捧过一盅五彩献寿的盖碗,亲自捧给了邢夫人。邢夫人慌得连忙起身接住了,因笑道:“王妃快坐着吧,民妇生受了。”
惜月又捧给了巧姐一只官窑出的填白盖碗,便退下了。
黛玉陪邢夫人坐着,邢夫人陪笑道:“外甥女现在是都好了,嫁得这样好的人家。吃穿不愁,家里又有王爵,世世代代都是富贵的。”
黛玉微笑道:“大舅母这话倒让我不知说什么好,横竖是命吧。王爷他人还算好,以后的日子也不知怎样,眼下看着无虞。”
邢夫人笑道:“以后的事以后再说,虽然是续弦,但也让好些人红了眼。说来还是外甥女的福气好,别的人也享受不了。”
黛玉恭谦的笑着。
巧姐坐在下面的椅子上,也插不上话,两眼打量着屋里的陈设。这间屋子和外面那一间并不真正的隔断,而只有一扇槅扇,镂出来的格子上放了不少新巧的小玩意,有样式各异的瓷器,也有木雕、泥塑,还有西域出的玻璃玩器。又见那西墙上挂着一大幅前人的青绿山水图卷。南窗下是炕铺着驼色的毡子,一张黄花梨的兽面虎爪的大炕桌。桌上陈放着一只钧窑出的美人花觚,里面养着两支芙蓉花。当地对放着四把楠木官帽椅,设着杏黄的绣线坐褥。
巧姐见这屋里布置得和家里也没什么两样,不过器物却都是上等之物。她不由得想到祖母房里虽然也有不少的好东西,可一直怕摆坏了,收着不肯拿出来。巧姐还听人说起过,这两年家里不好过,祖母也偷偷的让人拿了不少祖上留下来的东西去当卖,弄出来的银两全部给祖父哄骗去吃喝了。
黛玉又问巧姐:“巧姐在家做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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