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家园子,青砖黛瓦,幽静似一眼冷冽山泉。
金黄的梧桐叶虽已凋落,桂花却依旧很好,依旧有那馥郁芬芳的气息。
可人呢,
人还好吗?
纵然人如故,情又在何处!
无奈。
这世上诸般,都有个无奈的尽头。
骆云笙就在一片灿烂的凄凉里,一脚踏入了清秋。
那对他而言,究竟什么是尽头呢?
园子今日是他的,但明天,明天或许就会有新的主人。这种不知何时会失去的惶然惴惴,比失去本身,要难熬得多。
他步履匆匆地行过月门,门边有一丛可爱的翠竹,却已无心去看。他好像是被一把看不见的刀架着脖子,战战兢兢。满脑子只盼那些江湖人说的话有三分是真的,莫要站在干岸上袖手而观;更盼追魂门永远不要追来,毕竟这世上鲜有人禁得住腥风血雨的洗刷。
骆云笙是个侠客,少年成名的侠客——
爽朗,达观,胸襟似江海,本不应如此胆小。
但人肩上的包袱一多,
岂非就会变得不再像自己?
就在这时,那骆家少主的脚步却忽然顿住。
门前小院里没有人,
一个也没有!
那些打杂的小厮,说笑的婢女,会热络迎上来的老仆,
都好像凭空消失般不见了踪影。
“有人么?”他高声问道,却不闻一丝回音。
地上没有血,也没有打斗的痕迹,甚至连落叶都是完好的形状。
骆云笙的双手颤抖起来,他为抑制这种颤抖,紧紧地攥起了拳头,攥得掌心流血,骨节苍白,发出“咯咯”的响声。
但他却没有落荒而逃,只是悲哀地想:
终究还是躲不过一劫。
那骆家少主慢慢拔出了翡翠长剑,“刷”地迎风抖直,那剑刃依旧极薄,极锋利,极闪耀,泛着森森青碧的光芒。他垂下眼睛,凝视着,
半晌,忽然反手斜削,剑气横扫,劈开了房门!
两面雕花木板摔成四块,落在地上一声巨响。
骆云笙绷紧了神经,脑中预想门后是何等刀山火海,万箭齐发——
可是没有,
门后什么也没有。
只有一张矮桌,一面屏风,一把交椅,如往常一样摆放整齐。
事情至此,忽然由诡异变作了可笑。那骆家少主干咳两声,有些赧然,他暗道自己是杯弓蛇影,疑神疑鬼,惹出些无谓的事端来。
况且,这大敌当前,谁没有个逃命心思?
但就算府上空空如也,一干二净,他这个当家的,也不能乱了分毫。
骆云笙把事情想通了,就在桌前坐下来,给自己倒了杯茶,
可还未喝上一口——
“常言道‘做贼心虚’,你倒是好胆量。”
凭空响起一把沙哑嗓音。
骆云笙闻言,“啪”地撂下杯子,长身而立,喝道:
“什么人?”
他话音未落,只见来者身形如影如魅,迅捷无双,眨眼间奔至眼前。那人瘦高身量,苍白肤色,身穿一袭水灰锦袍,手上一柄龙鳞匕首,头戴一张青铜面具。
青铜的獠牙面具!
骆云笙倒抽一口冷气,如堕三九天中,浑身上下渗出了冷汗。他倒退两步,手握剑柄却迟迟不敢出鞘。眼前人轻功深不可测,更有一股子肃杀凛冽纵横四散,仿佛要以饮血止渴。
“你,你是谁?”
“你该把这青铜面具,好好藏起来的……”
那人听似未听,径自摘下面具来,露出一双凤眼,两片薄唇,三分凉凉的讥诮笑意。
正是那千手魔头,沈无常。
骆家少主甫一见那活阎罗的面容,就忽然镇定起来,
“你果然没死,果然还是来了。”
“我只要活着,就一定会来的,毕竟……”
沈无常一顿,蓦地有些怅然,
“鬼哭峰上,那一柄长剑是你;
飞沙镇里,向徐九海买消息的是你;
百利银庄的客人,追魂门的门主,到底也是你!”
骆云笙闻言,收了那惊惶的表情,嘴角露出一点残酷笑意:
“空口无凭,你想怎么说都行……”
沈无常听罢,幽幽盯着他,哑声道:
“我推定你是追魂门主,百利银庄是追魂门爪牙。却想不通,你是怎样瞒天过海,将百利银庄的钱运到自己手里的?”
“但你现在,应该想明白了。”
“我曾无意间落入河中,见水下有条手腕粗的铁索,禁地栏杆上有划痕,百利银庄库房的木箱上有铁环……恐怕,箱子是被串在铁索上,随水流至骆家。而府中下人听见的所谓闹鬼,是将箱子拖出水面时碰撞栏杆的声音。”
骆云笙听罢,面上波澜不惊,拊掌而叹:
“没想到千手魔头,还有这等奇思异想……”
沈无常似料到他会拒不认账,又道:
“你说我空口无凭,却有两样破绽。其一,今晨的柴火浸了水。百利银庄的木箱想必是当作柴火烧毁,你为了掩人耳目,甚至不惜晾干之后再运往厨房。但此前银庄遇袭,你已收到风声,急着处理掉一切证据,来不及等木板晒干。”
骆云笙闻言冷笑,
“我家柴火如何,与你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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